明家是雲城中赫赫有名的織錦大戶,明月作為明家最小的掌上明珠在雲城亦是聲名遠播,不僅美貌驚人,織紗的手藝更是一等一的好,挑遍整個雲城都無人能及,因此從她及笄開始,求親的人就將明家的門檻都踏破了,兩年下來,卻依舊沒一個人能入得了明月的眼。
雲城遍傳言,明家老爺留著明月這個寶貝女兒將來是要送去襄城做妃子的,當然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求親者的諷刺之語,誰都知道綾帝南宮奕早就發誓後宮只得帝后慕容半月一人,終生不納妃。
然這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除夕之前,帝都便早有旨意下來,為輔國王爺遼南王蕭北冥遴選正妃,不論身世,不管姿容,只要賢德兼備,能讓遼南王瞧得上眼便可上報縣衙,由各守知府將畫像送至襄城,由皇后親自挑選。
雲城之中,待嫁閨女雖多也都個個麗色,明月卻是知縣最為看重的一個,若此次明月被選為遼南王正妃,那明家與雲城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說起這遼南王,可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本是北遼最受寵的遼南王蕭北冥,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卻背叛了蕭南峰幫助綾帝南宮奕打下了這半壁江山,所以在綾帝登基之後,敕封蕭北冥為一品輔國公,封號依舊是遼南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榮寵可見一斑。
傳說這綾帝若沒有遼南王定不可以這麼輕易的打下江山,所以對遼南王諸多感激,任由他數年不上朝在外遊玩,賞賜卻依舊源源不斷送入王府;還說這遼南王實則是綾帝派出去的私密欽差,這幾年被揪出的貪官污吏,哪一個不是牽扯著朝中的大員,若非遼南王這樣位高權重的,誰敢下手?此言一出,京官人人自危,言行便收斂了不少,令襄城的風氣也瞬間變得清明。
還有更離譜的一條傳言,說遼南王蕭北冥其實是皇后的禁內寵,因為遼南王每每回京第一件事必是入宮見皇后,而作為外臣入宮卻從來沒有任何的阻攔甚至連綾帝都不加過問,這種恩寵是讓許多人都眼紅的。
然而,綾帝南宮奕都從來不說什麼,但凡有傳出些流言蜚語的,被逮到則必是杖斃,久了,也無人敢多說什麼了,最多私下低語兩句,不了了之。
明月帶著蕭北冥回到明府,丫鬟小雲在門口張望,見一身濕漉漉的明月回來,忙迎上前,急道:「小姐,都是小雲不好,忘了告訴你今日錦湖漲潮,你沒……」
聲音戛然而止,看到了跟在明月身後的蕭北冥,一襲深紫便服,黑髮以玉冠束起,五官深邃而淡漠,漆黑的眼神冰冷卻帶著威嚴與氣勢。
小雲壓低聲音道:「小姐,這是誰啊?」
「哦~」明月陡然回神,忙朝蕭北冥揮手道:「公子救了明月的命,明月還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蕭北冥冷聲道:「蕭!」
明月臉色微紅,「蕭公子,請隨我進來!」
小雲有些不滿的看著對自家小姐無比冷淡的蕭北冥,低哼道:「什麼呀!裝腔作勢,當自己的遼南王麼?」
蕭北冥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來,小雲嚇得立刻噤聲,側身閃入屋裡。
別院遠離明家大宅,素來只有明月一個人住著,因為紡紗的時候是不適宜有太多的人打擾,何況明月還喜歡在紗上織各種特別的暗紋,這也是明月織出的紗聞名平川的道理,那些暗紋都是別人織不出來的。
蕭北冥就這麼在明家別院住了下來,每日都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明月倒是無所謂,但時間久了,雲城之中自然就有流言蜚語傳出來,說明家的小姐養了野男人在別院,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很快整個雲城就都知道了。
明家的別院中景色極美,到處掛滿了彩色的小燈籠,點襯出除夕的氛圍,小巧的花園湖中,有幾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悠悠飄著,點綴出湖中一片粉紅。
湖心亭中,蕭北冥長身玉立,看著眼前荷花,從袖中取出許久沒有碰過的碧簫,一曲《鳳求凰》悠揚婉轉,瀰漫整個別院。
月光之下,白色的身影飛舞而出,長長的水袖如月下仙子翩然而起,帶著輕盈優美的身姿在蕭北冥的眼前起舞,身材修長而纖瘦,每一個動作看似柔軟卻韌性十足,纖腰款擺,水袖拂過臉龐,露出一雙會說話的翦翦水眸。
蕭北冥眼神一暗,眼前的人影彷彿瞬間變成了日思夜想的那個人,一舞驚天下,一眼天下,終究陪她征服天下的人卻不是他。
簫聲停了下來,明月停下舞姿,詫異的看向蕭北冥,卻腳下一滑,她一聲驚叫,「啊~」
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襲來,紫色的身影快如閃電,一把摟住了明月的腰,將她帶入懷中。
明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一臉深思的蕭北冥,「蕭公子,你怎麼了?」
蕭北冥驀然回神,飛快的鬆開明月,由衷的道:「你很漂亮!」
明月低頭,嘴角抿起一抹淡淡的羞澀的笑意,心底卻欣喜無比,從蕭公子住進來開始她就希望他注意自己一些,他神情冷漠,可是她卻覺得他絕對不會是普通人,早就在見他第一眼就對他芳心暗許,否則不會大著膽子邀請他入住明家的別院,可是他卻總是對她視若無睹,早出晚歸,今日,終於得償所願。
她不要嫁給什麼遼南王也不要做什麼王妃,她只想嫁一個她喜歡的人,他吹簫舞劍,她織紗跳舞,如此,足矣。
那晚之後,蕭北冥與明月之間彷彿有了默契,每到月上柳梢的時候,兩個人都會出現在湖心亭周圍,簫聲伴著優雅的舞姿,時常令別院的下人都忍不住佇足。
夜色中,明月長袖善舞,靈動的眼中情愫絲毫不加掩飾,柔柔的落在湖心亭中的蕭北冥身上。
曲聲一停,蕭北冥手中碧簫一轉,一道脆盈盈綠色光芒從湖中一劃而過,無數的螢火蟲忽然從湖心飛起,繞在了明月的身邊。
蕭北冥身形一閃,從湖心亭中飄出,落在明月身前,「今日十二月二十八,聽說是明月姑娘的生辰,蕭某沒什麼可以送給姑娘,只這一曲《鳳求凰》並這螢火蟲,願姑娘以後每年生辰皆星光璀璨!」
明月一愣,眼中光芒頓現,「多謝蕭公子!」
蕭北冥眼中忽然出現一抹狂熱的光彩,他眼睛定定的看著明月,帶著一種炙熱的癡狂,一步步的靠近明月的臉。
明月頭一低,臉上浮現一抹紅暈,眼睛緩緩的閉上,她感覺到耳邊有溫熱的呼吸拂過,期待中纏綿的吻也沒有落下來,她睜開眼一看,蕭北冥的視線穿過了她的肩頭落在了湖邊的一副繡架上。
她回頭,看著自己剛剛完成了一半的繡架,「蕭公子也喜歡雲錦絲嗎?」
繡架之上架著明月剛剛完成了一半的雲錦絲,上面繡著一隻幾乎是與淺紫色的雲錦絲同色的鳳凰,然而在淺紫的光澤中,鳳凰的眼睛在月色下竟隱隱透出一抹紅色,犀利而尊貴,正如天賜之寶,矜貴無比。
蕭北冥走到繡架邊,腦海中盤旋著冰雪水靈的眸子,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這幅繡品可以給我嗎?」
明月眼中滑過一抹猶豫,很快便又揚起柔柔的笑意,「可以!」
「小姐!」一旁的小雲猛的衝上來,大聲道;「小姐,不能給,這幅繡品可是要進貢給皇……」
「閉嘴!退下去!」明月忽然厲聲喝止了小雲的話。
小雲從來沒被明月如此厲聲喝過,身子嚇得抖了一跳,恨恨得瞪了蕭北冥一眼,轉身跺著腳跑開了。
明月抬頭看著蕭北冥,贏起一抹淺淺的笑,「蕭公子不要介意,小雲被我慣壞了!」
蕭北冥蹙起眉心,「若是不方便,明月姑娘無需強求……」
「不!」明月飛快的接過蕭北冥的話,「蕭公子什麼時候要?」
蕭北冥想了下綺月的生日宴正是正月十五,他快馬三日可趕回盛京,「就正月初十之前吧!」
明月皺了皺眉頭,「那只有十二日了!」
蕭北冥低聲問道:「是不是來不及?如果來不及就算了,我再去尋尋其他家的繡品!」
「來得及!」明月抬頭看著蕭北冥道:「不過這鳳凰圖案可要改?」
鳳凰是九天至尊,與龍齊肩,在平川大陸只有皇后慕容半月有資格穿帶鳳凰的雲錦絲。
蕭北冥隨意掃了一眼,「不用改!」
隨即轉身便回了自己的園子。
明月看著蕭北冥消失在轉校的身影,眼中浮現一抹悲哀的深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