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算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正是景峰。
半月眼皮一跳,連景峰都還算恭敬的走在他的身後,看來這個太監的身份不會低了去。
果然,南宮玨詫異的開口道:「汪公公,你不是在父皇身邊伺候著嗎?」
來人正是明帝南宮帝身邊的隨侍的一等大太監汪直。
汪直精明的眼睛在南宮玨與半月身上打轉,緩步走到半月身前,「慕容半月接旨!」
半月輕躍下石椅,身體半跪。
汪直展開手中的黃絹,尖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襄王親奏請旨冊立正妃,有女慕容,名半月,玉質天成,聰慧可人,與襄王可謂絕配!今朕下旨,待襄王回朝,賜旨完婚,載入玉牒!欽此!」
半月低頭,「謝陛下隆恩!」
汪直趕緊上前,虛扶半月,「哎呦~襄王妃趕緊請起吧!」
半月不動神色的滑下手腕上的上等羊脂白玉鐲,滑入汪直手腕上,聲音低的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汪公公,笑納!」
汪直將黃絹塞入半月手中,手微微一動,將玉鐲收入袖袋之中,「襄王妃,陛下口諭,馬上就要除夕了,他還未見過王妃,請王妃好好休息兩日,在除夕以襄王妃身份入宮參加除夕宴!」
「好!」半月微笑著點點頭,「有勞公公提醒了!」
「哪有!」汪直笑的老臉上的褶子都開了花,「娘娘聰慧,有任何需要或不明白的地方只管來問奴才就是了!」
半月微微頷首,「多謝公公!」
汪直滿意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目瞪口呆的站在一邊的南宮玨忽然上前拉住汪直,「汪公公,你剛才宣的旨真的是父皇下的?不可能!」
汪直臉色頓時一變,一甩手道:「玖王爺這是什麼意思?不是陛下下的旨,難不成奴才還有膽量假傳聖旨?」
「哼~」他一甩手,撇開南宮玨怒氣沖沖的往外走。
「不是~不是~汪公公,本王不是那個意思!」南宮玨忙拉住汪直解釋道:「本王的意思是,那皇兄的奏折會不會是假的!」
汪直莫名其妙的看了南宮玨一眼,冷冷的甩開他的手,「玖王爺,好自為之!」
說完,便跨出襄王府,回宮覆旨去了。
半月臉色嗖的放了下來,轉身走回正廳,聲音冷冷的穿了過去,「景將軍,開門,將野狗都趕出去!」
景峰眼底隱隱浮現一絲笑意,「是,王妃!」
聞名襄城的玖王爺南宮玨從來沒有在女人面前吃過如此大的虧,他站在襄王府門口,指著半月冷聲道:「慕容半月,你給我等著!」
「砰」的一聲巨響,襄王府的大門南宮玨面前狠狠的關上,震耳的聲音將他嚇得渾身一抖。
南宮玨退開幾步,抬頭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襄王府金字牌匾,一字一句的道:「總有一日,我要將這塊牌匾狠狠的踩在腳底下!」
回到正廳中,綠袖見眾人已散去,這才詫異的問道:「小姐,剛才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南宮玨?」
半月輕笑,「你覺得一直都沒有希望以為必死無疑和從滿懷希望的天堂跌落到地獄,你覺得哪個更讓人恐慌?」
綠袖神色一閃,眼中出現一抹笑意,「我明白了!」
半月抬頭看著景峰,聲音帶著笑意卻森冷無比,「景將軍,我會給南宮玨無數次希望,讓他每一次都以為可以打過我,贏過奕,但我更會讓他一次比一次更絕望,絕望到讓他自己都覺得再也看不到希望!」
景將軍抬頭看著眼前的女子,這一次,終於明白,為何萬花叢中過卻從來都片葉不沾身的自家主子會獨獨喜歡上當初還貌不驚人的慕容半月。
他有些擔憂的開口道:「今日陛下看了王爺的奏章毫不猶豫的就寫下聖旨,我不知道陛下有何用意!」
半月輕輕敲擊桌面,「我自有分寸!」
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去探一探石刻所在。
除夕夜是每年皇家必定聚會的日辰,除了皇室成員,便是一些位高權重的臣子,或是與皇家有姻親關係的內臣。
如寵冠後宮的左貴妃左青蘿的左相左有權和左青蔓,還有就是一直深受明帝信任的前鎮國大將軍如今的襄王府管家景峰,還有便是玖王爺南宮玨的正妃舒羽柔的哥哥吏部尚書舒無衙。
總之,這除夕夜宮宴在半月看來就是一場官員之間互相巴結,皇室之間明爭暗鬥,妃嬪之間爭寵奪愛的戲碼。
可是,她必須得去。
宮宴設在皇宮御花園碧水汀,碧水汀四面環湖,中間是一個碩大的半敞開式偏殿,四個方向分別有四條木橋通往御花園平地之上。
半月到的時候碧水汀中一片喧嘩,相識的不相識的都在打著招呼,唯恐自己拉不好關係輸給了人家。
太監尖銳的叫唱聲打破了碧水汀的喧嘩,「襄王妃到!」
碧水汀中頓時靜了下來,這半個多月來,莫名其妙冒出的襄王妃成了整個襄城茶餘飯後最熱衷談論的話題。
半月整了整衣襟,緩緩步入,她穿了一襲水紅的雲鍛羅衫,從膝蓋往下以金線鑲東海迷住繡以團錦雲紋,高貴而華麗,逶迤在地的裙擺隨著主人腰肢的擺動隨風輕晃,在碧水汀明亮的燭光下幾乎晃得人眼都要花了。
明艷的五官嫵媚動人,如墨的髮絲高高盤起,一個側垂而下的隨心流雲髻,別出心裁,翦水瞳眸明亮水靈,彷彿輕輕一瞟,便可看透人心。
半月的身後跟著景峰與綠袖,她目不斜視隨著小太監的指引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竟是御座正下右手第一席。
景峰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是以往王爺坐的位置!」
半月微微點頭,在位置上坐下,發間一支看似隨意的七寶琉璃步搖,輕輕一動,在臉頰劃過一抹流光溢彩,讓人目不能移。
景峰看了她一眼,轉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是僅次於半月的右手第二席。
半月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她剛要回頭,外面的太監再次高聲叫唱,「陛下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一個明黃的身影與淺紅的身影並肩從碧水汀的殿門處走進來,碧起身水汀內所有的人都起身下跪行禮。
半月半跪在地上,卻毫不避諱的抬頭細細打量那個越來越近的明黃色的身影。
明帝南宮帝,六歲便登基為帝,十歲平定內亂,十五歲廢黜太后垂簾聽政,徹底拔除以賈太后和賈相為首的外戚,開始了真正的親政。
傳說他勤政愛民,善於納諫,驍勇善戰,且與當時的皇后也就是南宮奕的生母鶼鰈情深,互敬互愛!
不過南宮奕生母早逝,後宮虛空多年,為了堵住朝中悠悠之口也為了穩固朝政,他納了當時名滿襄城的左相之女左青蘿為妃。
南宮帝年不過四十,五官與南宮奕極為相似,一雙桃花眼雖然已有魚尾紋卻不是精明與帝王的威儀。
南宮帝微一抬手,聲音低沉暗啞,「平身!「
半月心底一震,這聲音,跟南宮奕好像,如果不是看到這張蒼老的容顏,她肯定要以為說話的人就是南宮奕。
南宮帝從半月的身前走過,在御座之上坐下,一低頭正對上了半月質疑的視線,他看向景峰道:「這就是奕兒選的王妃吧!」
景峰起身,恭敬地道:「回陛下,是的!」
南宮帝眼睛半瞇,對半月招了招手,「走上前來,讓朕仔細瞧瞧!」
半月起身,緩緩走到御座之前,南宮帝身上清淡的龍涎香飄入半月的鼻尖,讓她的深思瞬間的清明。
眼前的是南宮奕是父皇南宮帝,四國之間最強勢最聖明的一位君主,而不是她的南宮奕,南宮奕如今應該還在絕情谷。
南宮帝盯著半月看了許久,宴席之中有一個清脆的女聲輕輕的似無意的咳了一聲。
左貴妃挽過南宮帝的臂彎道:「陛下,你一直盯著襄王妃看,會把她嚇到的!」
南宮帝笑著往椅子上靠,「襄王終於想成家了,朕一時過於激動了!」
左貴妃笑道:「陛下真是,這襄王妃又不會離開,陛下想見時召她入宮便是了,想必襄王妃也不會拒絕的!」
她視線微微一抬,問半月,「是吧!」
半月冷冷的睨她一眼,嘴角微勾,笑的淡淡,「自然!」
石刻只要還在,她必定是要常常入宮的!
左貴妃恬靜的笑了笑,又低聲道:「陛下,青蔓進來新學了一隻曲子,可以邊舞邊作畫,急著要向陛下討賞呢!」
「哦?」南宮帝的聲音似乎十分有興趣,「朕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青蔓的舞姿了,如今可是又長進了!」
左貴妃笑道:「是不是長進了,青蔓可是等著陛下來評呢!」
南宮帝半瞇眼睛,笑著點點頭,「那就讓朕欣賞一下吧!」
左貴妃對著左手第二席的一位綠衣女子點了點頭。
左青蔓裊裊從席間走出,走到碧水汀之中,微微低身,聲音脆如黃鶯出谷,委婉動聽,「青蔓御前獻醜了!」
碧水汀中很快有太監搬了四付畫架和水磨硯台架上來,放在左青蔓的四周,然後無聲的退下。
左青蔓對著圍在御湖外圍的首席樂師點了點頭。
「叮」的一聲輕響,古箏起頭,左青蔓寬大而飄逸的水袖從裝滿墨汁的硯台劃過,沾上了墨水從身前左側的畫架一甩而過。
黑色的墨跡如同撒開的水花一般從四座畫架上飛灑而過,留下粗細不同的四道墨跡。
左青蔓的腳下一點,身子微微騰空,一個利落的凌空翻轉,身子如同綠色的精靈一般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她落下的片刻,水袖分別滑過左前與右後的畫架,匆匆記下,一株梅花與一株桃花已可看出雛形。
湖外的樂聲越來越高亢,不帶一個轉音,如澎湃洶湧的海水,激情昂。揚。
左青蔓腳步靈敏,身形飛轉,水袖越舞越快,一次又一次的掠過墨汁,飛快卻又優美的在四副畫架之上連續作畫。
半月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復又低頭喝茶。
這不就是模仿《還珠格格》裡面的知畫嗎?邊舞邊畫,有什麼稀罕?早就看過了,落後的古人。
「叮噹」一聲揚琴首尾,綠色的聲音凌空一落,水袖在左上的畫滿上重重落下最後一點,然後腰肢柔軟的一個後下,呈一個完美的拱形。
碧水汀中寂靜無聲,忽然南宮帝清脆的掌聲啪啪的響起,隨即一陣叫好之聲此起彼伏。
左青蔓緩緩起身,柔柔朝御座一福,「春賞桃花夏賞荷,求摘菊花冬梅香,青蔓僅以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副拙作獻給陛下與娘娘,願陛下與娘娘百年好合,千秋萬代!」
南宮帝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天啟第一才女,青蔓說吧,要求朕賞你什麼?」
左青蔓的視線緩緩一轉,落在了無動於衷的半月身上,「襄王妃似乎對青蔓的舞姿不甚欣賞,是青蘿舞姿拙劣入不了王妃的眼嗎?」
半月眼皮都沒抬,冷聲道:「陳舊之作,確實不咋樣!」
左青蔓臉色一變,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左貴妃臉色微微一變,「那襄王妃定是舞姿出眾了?」
雖然聽聞當日北遼選妃宴慕容半月一舞傾天下,但想必也比不過青蔓今日這絕妙之舞。
左青蔓咬著下唇,柔聲道:「青蔓不才,倒是聽說王妃的故鄉北遼有一個習俗!王妃之位,能者得之!」
她頓了頓,視線看向南宮帝,「陛下,今日青蔓想要的獎賞便是這襄王妃之位,不知王妃可願與青蔓比上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