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生似乎看出了雲靜靜的想法,他微笑道:「一般的人都以為催眠師無所不能,其實這是誤導,最起碼我是沒有這個本事的,我也只能根據你所做的噩夢進行分析引導,試圖還原噩夢的來源和真實情況,對於其他的病人不願意透露的情況,我們也是無法得知。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所做的也就是一種深層次的心理輔導。」
雲靜靜聞言心裡鬆了口氣,對這個劉醫生的印象又改觀了幾分,到底是催眠師,對人心的把握可真是洞若觀火啊,短短幾句話就能打消對方心裡的疑惑。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雲靜靜連萬一的暴露可能都不想嘗試,可是現在她真的被這可惡的噩夢折磨得精神軟弱,再加上對方是智成天帶來的,所以考慮再三,雲靜靜還是答應試一試。
見到劉醫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兩手空空,雲靜靜有些奇怪道:「我就這樣躺著?你……是不是要拿個懷表啊什麼的晃啊晃?」
劉醫生笑了起來:「不用,那都是電視裡唬人的東西,你這就樣躺著,我們說說話。」
只說說話?雲靜靜想著,那和心理醫生還真沒什麼區別。不過心理醫生的聲音沒有劉醫生好聽,看不出來啊,長得那麼普通的劉醫生竟然有這麼有磁性的嗓音,都可以媲美歌星了。
「聽說你最近老是睡不著,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我不敢睡,一睡著了就會做噩夢。」
「是什麼樣的噩夢,能給我形容一下嗎,或許我可以幫幫你。」……
雲靜靜覺得自己又睡著了。
不能睡著,不能睡著,會做噩夢的。
雲靜靜急得直跳腳,可是似乎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叫她,往前走,看看前面到底是什麼?
於是她穿過了不知道走過多少次的走廊,站在了不知道站過多少次的鏡子面前。
鏡子裡的人影仍然面目模糊。
「你仔細看清楚,你一定能看清楚的,到底是什麼人,你認不認識?」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充滿磁性的聲音。
雲靜靜迷迷糊糊道:「我看不清楚,他們好像都沒有臉。」
聲音頓了頓,又響起:「那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
「知道,他們在爭吵。」
「他們為什麼爭吵,爭吵的內容你聽得到嗎?」
雲靜靜仔細聽了聽:「我知道,那個卷髮女人說長髮女人假惺惺,嘴裡說離婚其實心裡還一直糾纏著不放。長髮女人就說卷髮女人不可理喻。」
「然後呢?」
「然後長髮女人要走,卷髮女人不肯,非要對方保證不再糾纏。」
「糾纏誰?」
「我不知道,她說得很模糊,我聽不清,不過長髮女人好像答應了,她開始打電話了。」
「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這一次,那聲音沒有追問那男人是誰,只是道:「他出現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打了卷髮女人一耳光,還說根本沒想過要和她結婚,卷髮女人不相信,罵長髮女人,說一定是她搞的鬼,她們兩個打起來了,卷髮女人好凶啊,另一個看樣子打不過她。」
「是嗎,那男人沒什麼動作嗎?」
「有啊,他想拉開她們,可是那卷髮女人抓得很緊,拉不開,啊,他好像很生氣,將兩人的胳膊拉著用力一甩。」
雲靜靜驚叫一聲:「那個長髮女子撞到桌角了,她不動了。我看到那男人試過她的鼻息,她死了!」
磁性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神奇地安撫住了雲靜靜的恐懼:「不要怕,你好好想想,那長髮女人確實是死了嗎?」
「是啊,卷髮女人害怕得哭起來,那男人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雲靜靜急劇的喘息著:「他說這是意外,他不能坐牢,他叫卷髮女子幫他,卷髮女子不肯,他就一個勁地說,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你別激動,這只是個夢,記得嗎,你是在夢裡,夢時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不,不,我知道是真的,這是真的,我看到的,他把她抱起來向陽台走去了,他要把她從陽台扔下去,造成一場意外,可是陽台很高,他一個人做不到。」
那聲音的節奏似乎也變快了:「你仔細想想,那個男人,還有他抱著的女人,你見過的,是你很熟悉的人,你一定認得出來的。」
我一定認得?雲靜靜苦苦思索,這個男人,真的很眼熟,是誰呢?
一個名字就在她腦海裡盤旋,可是雲靜靜就是說不出口,正焦急間,一直縮在地板上哭泣的卷髮女子突然抬起頭來大叫一聲:「你要幹什麼?」
正在這時,雲靜靜駭然看到,那被抱著女人的臉再一次開始流血,不同的是,這一次,雲靜靜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臉。
雲靜靜「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然後,夢境消失了,那個一直同她說話的聲音也消失了,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病房的床上。
智成天急忙上前,抓住雲靜靜的手:「靜靜,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雲靜靜驚魂未定,任由智成天輕輕拭去她額上的汗水。
她看向劉醫生,劉醫生向她點點頭,神色間也有一絲疲憊。
雲靜靜恍然,原來夢裡那個聲音真的是劉醫生,她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催眠了,然後將那個夢還原了出來。
劉醫生看向她,聲音溫和:「你最後看到了她的臉,你認得她?」
雲靜靜臉色蒼白如紙,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不,我不認得,我只是……看到她的臉開始流血,覺得很可怕。」
劉醫生點點頭,安慰她道:「不用怕,這個夢既然已經解開,以後就不會再做了。」
雲靜靜木然點頭,似乎還沒從噩夢中恢復過來。
智成天一臉心疼,將她輕擁在懷裡,對劉醫生道:「真的不會再做噩夢了?」
「80%以上的機率不會再做了,雖然她最終沒有看到那幾個人的臉,不過能聽到他們說的話,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證明這個記憶已經被打開,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了。」
智成天吁了一口氣:「謝謝你,劉醫生。」
劉醫生會意地笑了笑,告辭離去,將空間讓給這對小兒女。
智成天輕執著雲靜靜冰冷的手,不住地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好了,劉醫生說不會再做噩夢了,他在這一行很有名氣的,我請他來可費了不少勁。以後你可以放心睡覺了。」
雲靜靜的身體已經不再顫抖,可是臉龐依然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手掌裡全是汗水,卻涼冷如冰。
智成天只當她被噩夢嚇著了,不住地安慰著她。
雲靜靜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順從地依偎在智成天的懷裡,心裡,卻如同驚濤駭浪。
她看到了,她看到那個女人的臉了。
那是冷沁,那是過去的自己啊!
原來自己真的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死後拋到陽台外造成自殺的假象的。
那個殺死冷沁的男人,那個將冷沁拋到陽台外的男人,當他回過頭的那一剎那,雲靜靜就認出他了。
怪不得她這麼熟悉,那是她曾經無比親密的男人啊。
雲靜靜真恨不得將事實的真相馬上告訴智成天,讓他將那個該死的男人抓起來,替自己報仇。
可是,她不敢,她不能。
因為她雖然沒看清另一個女人的臉,可是她卻知道,自己第一次見到雲靜靜的時候,她就是一頭卷髮。
雲靜靜和項沐風殺了冷沁?
她該怎麼辦?
這是怎麼樣一個荒謬的狀況?
自己的身體被人拋下陽台,而意識卻跑進了殺害自己兇手的身體裡,這該怎麼算,是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還是造物弄人。
如果要報仇,雲靜靜要坐牢,可是她才是真正的苦主,這天底下哪有苦主被人害了反而去坐牢的事情?
可是不坐牢,難道冷沁就白死了?
說,還是不說,雲靜靜陷入兩難之中。
雲靜靜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逼上了絕路的羊,前面是緊追不捨的狼,她一退再退,最後卻發現身後是萬丈懸崖。
項沐風和蔣馳宇要的東西,她很早就知道了,可是她一直沒有積極地去尋找,就算她後來在地板裡發現了密碼箱,她也以沒有密碼打不開為由安慰自己。
其實在她心裡,是很不願意找到那個東西,她害怕一旦找出來會打破她現在的平靜生活,她討厭出現未知的,她所不能掌控的狀況。
所以她一次次地猶豫,又一次次地退縮,總想著明哲保身,總想著或許事情會有轉機,直到現在。
現在她是知道了自己前世的死因,可是她卻無法做任何事,不僅是因為雲靜靜牽涉其中,最主要的是,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她的夢,就算夢境再真實,也不可能作為呈堂證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