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爭立刻從馬車下方的木格取出藥箱,掃了一眼渾身是血的葉隱風,又將針包打開,順手拂下了車簾,不讓陸雲袖和小碧等人上前看。內中傳來幾聲葉隱風的悶哼聲,陸雲袖眼睛都快哭腫了,可到底心裡頭也踏實了下來,至少他還沒死,有崔聖之這鬼醫在,葉隱風應是無憂了。
小碧默默的替她擦著眼角的淚水,駱虎、葉茗衷、文筠遙幾人分列左右呈護持之勢,這時陸雲袖才陡然驚醒似的看向旁側的駱虎,「駱虎,已經順利擺脫後面的追兵了麼?」
「回夫人的話,是的。」駱虎抱拳,「我們從那山林裡和那些追兵游鬥,節省了不少體力,只花了一夜的時間,便渡過了西南關,一旦過了關卡,就不屬於西南鳳水的地界,我們順勢便調來此地駐軍對抗,並封鎖了西南關邊界的架橋,所以已經完全安全。」
陸雲袖長舒了口氣,又蹙著眉頭看著駱虎葉茗衷身上也多少有些傷痕,便讓閒在旁邊的無爭茯苓趕緊替他們處理傷口,問:「那、那跟隨我們的那些殺破狼呢?」
駱虎伸手讓無爭幫忙裹肩膀上的傷,淡然的回應道:「折損了三個兄弟。」
「……」陸雲袖直起腰來,一時無言的看著來路,雖然她知道這些人既然入了軍中,隨時就要有馬革裹屍的覺悟,即便是葉隱風,也險些死在這裡,但他們如果不是自己帶來解難,恐怕也不會死在西南。
陸雲袖讓小碧搭了把手,緩緩跪在地上,衝著來路的方向磕了三個頭,「感謝諸位英傑相助,陸雲袖永不忘記你們的大恩大德。」
「夫人!」文筠遙與葉茗衷趕緊上前將她扶了起來,「使不得阿。」
可他們多少也有些感動,這十幾個殺破狼不會出現,但肯定也能感覺到陸雲袖心中的那份真摯。她外表雖然柔弱不堪,但內心縝密聰慧,行事恩威並重,哪個女人能配得上葉隱風,可不就是眼前這個陸雲袖。
文筠遙之前一直誤解著她,如今倒是越來越愧疚。
崔聖之正好拂開了車簾,小碧趕緊迎了上去,囁嚅了幾下,想起方才因為賭氣隨口喊了「先生」,逼的崔聖之最後親自出馬去救葉隱風,不得不垂下頭去,柔聲道:「相公,將軍如何了。」
「暫時死不了。」崔聖之將染了血的帕子順手交給小碧,目光清寒,掠過場上眾人,最後又定在了陸雲袖身上,「聽聞你在將軍府裡頭還遇到了麻煩。」
關於阿懷偏就是不認陸雲袖這樁事,小碧也一五一十的與他說了,崔聖之既然已經讓葉隱風欠了自己人情,就不介意他繼續欠下去,待他醒了怕是就要悔不當初。
陸雲袖無奈點頭,只要她的身份一日是那睿王府的兒媳,就一日不可能嫁給葉隱風,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嫁給他,無論什麼身份,她也都認了。
一旁葉隱風的三大副將都在說,阿懷夫人如果知道她千里迢迢不辭辛苦的奔到西南,救回了葉隱風這樁事,便肯定會願意接納她。
陸雲袖卻在苦笑,此事又談何容易。只要她沒有親眼看見,任何事情旁人說了,恐怕都無法觸動她的心。不過她現在真的很滿足,只要葉隱風沒事,孩子沒事,安然回到朝都,她真的再不多求什麼。
這時,崔聖之才說:「我們最好還是秘密回到朝都,不能被任何一個夜郎或者樓蘭的人知道,他如今身體有恙。」
小碧被掃了一眼,頓時拚命的點著頭,「夜郎人不會說的。」
而崔聖之又與陸雲袖解釋:「在鳳水城門口,為何葉隱風要爆發自己最後的力量,來與鳴秦王對抗,便是要讓他們都知道,自己這個大梁朝的將軍,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也是造成個假象,只要我們回到朝都,不管是西南還是大漠夜郎、樓蘭,都暫時不敢胡作非為。」
所以葉隱風吞的那顆藥丸便是崔聖之為他配的可以瞬間恢復原狀,但是一旦藥性過了,恐怕會反噬身體的……
陸雲袖立時有些暈眩,她抖著雙唇,「那他還有救吧?」
她問的是個肯定句,這讓崔聖之難得平和的點頭,「我會在路上為他續命,但如今他身上的毒也會因此而積蓄下來,但我手頭並沒有適合救治的藥材,所以到得朝都,恐怕會徹底爆發,甚至極有可能讓旁人感染,這樣,你也不怕麼?」
陸雲袖下意識的便搖頭,「不怕,這有什麼可怕的。」
有了陸雲袖說的這番話,到了下個城鎮,他們便換了馬車,雖然葉茗衷等人顧及陸雲袖的身體和孩子,要求代替陸雲袖照顧葉隱風,也被崔聖之以男子不合適這等奇怪的理由給推掉,只留陸雲袖一人與葉隱風待在馬車裡頭,其他人則乘著另一輛馬車,秘密而又快速的朝著朝都而去。
陸雲袖將葉隱風摟在懷裡頭,他身上的血衣也在城鎮裡頭被她換去,給他擦拭身體的時候,毛巾也經常會出現隱隱的黑色物體,看著極為恐怖,但陸雲袖悶不吭氣,她篤定崔聖之這般說有他的道理,所以一路下來,任何服侍葉隱風的事情都親力親為,不讓旁人插手。
兩個月之後,一行人終於回到了朝都,陸雲袖的肚子也因為足有五個月而大了起來,但她卻整整瘦了一圈,要照料葉隱風,還要顧著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出問題,心力交瘁。
馬車從側門進了將軍府的後院,阿懷等人提前接到葉茗衷送來的消息,在後院的門旁早就等上了。為了讓阿懷等人能有心理準備,葉茗衷與駱虎也早已經將陸雲袖遠赴西南的事情說了出來。
如今入了初冬,整個朝都都開始涼了起來,陸雲袖罩著個斗篷緩緩走了下來,她在裡頭已經用一塊大氈將葉隱風的身體裹好,以免他感染他人,才讓駱虎和葉茗衷過來將葉隱風給抬了進去。
經過阿懷、玉煙羅等人的時候看見葉隱風露在外頭的臉的時候,莫不是倒抽了口涼氣,阿懷捂著唇,忍不住開始哭了出來,自己的兒子去了一趟西南,怎麼就變成這般的回來了,還不許外人知道,她連哭都不敢哭的太劇烈。
陸雲袖走在後頭,剛到門口,卻被阿懷攔住,她眸中含著淚水,說:「陸姑娘,我們將軍府承不起你這等大人物,你還是自己尋個去處吧。」
陸雲袖張了張口,已經累了兩個多月險些就要暈厥,她扶住旁側的門欄,死死的咬著唇不求情。
文筠遙站在裡頭忍不住開口:「阿懷夫人,陸姑娘已經懷了將軍五個月的身孕呢,你請她出去她該去哪裡?」
陸雲袖低聲說:「讓我照顧他。」
見阿懷沒有反應,陸雲袖繼續說了句:「將軍的身子需有人貼身照顧。」
阿懷說:「將軍的三位夫人,難道就沒有能照顧的了的?」
玉煙羅一聽,面色大變,連忙說:「娘,你在說什麼,將軍這病是會感染其他人的。」
宋巧雲與莫蘭也不吭氣,說實話現在這樣的葉隱風真的有點讓人難以接近,甚至可以說是害怕接近的。
見這三個夫人除了玉煙羅說了句鬧心的話,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服侍將軍,這讓阿懷格外生氣的吼了出來:「你們的夫君,居然還敢在此說風涼話。」
玉煙羅籠了籠袖子,撅著紅唇說道:「有一直不同房的夫君麼?我看就只能讓這個陸姑娘來照料了。」
阿懷瞬間不說話了,她回身看著玉煙羅,聲音驟然冷了下去,「既然不認這個夫君,那就盡快離開我們將軍府吧。」
玉煙羅愣了下,未成想阿懷居然說出讓自己離開的話,艷麗的面容幾番變化,最後冷冷轉身,「那也要將軍早日康復,給玉煙羅一份休書才行。」
玉煙羅的背影消失在了後院之中,其他兩個夫人對陸雲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她們絕對不搶照顧葉隱風的這個機會,相繼也轉身跑了。
陸雲袖與阿懷尷尬的站在院子門邊,她揪著手中的帕子,又說了一遍:「夫人,讓我照顧將軍吧……」
阿懷終於還是讓陸雲袖踏了進去,雖然陸雲袖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剛剛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麼阿懷始終對自己都不能諒解,或者是否她與雲蘿夫人一般,覺著自己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厄,比如說現在靜靜的躺在床上的葉隱風。
如今的他和以前相比,又豈能同日而語,但即便如此,她心裡頭也全部都是心疼,心疼他為這個國家付出的一切,心疼他站在高位無法退下神壇的負擔,心疼他的傷痛往事和險些死在火裡的故往。
她替他擦完汗以後,握住葉隱風的手,輕聲說:「相公,你會好起來的。」
這時候,小碧在外頭敲門,問道:「姐姐你在裡頭麼?出來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