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沉沉的,只餘一抹光潔纖月。隱約可以看到暗藍色的天幕底下淡薄的雲層流動。像霧一樣。夜漸深更,人愈靜,幾上那壺清茶也由燙熱轉為冰涼。一朵雪白玲瓏的花被風帶落,翩翩掃過陸雲袖的的長髮,陡然被髮絲勾纏,短暫停駐。又被一隻大手拈起,五指修長白淨,骨感分明。葉隱風站在小碧房間外頭,看著陸雲袖柔和而又安詳的側臉,她今夜倒是十分緊張的。
入夜之後,主屋外這燈影昏黃,襯著月色明亮,交相輝映出一道道光華,灑在燈下兩人的身上。陸雲袖緊張的問:「如今是子時了,為何還不來。」
葉隱風拍著她的肩膀,讓她別擔心,既然將軍府的這趟行止鬧的沸沸揚揚,那麼崔聖之肯定也聽聞了。
突然間,頭頂傳來輕微的窸窣聲,葉隱風劍眉微挑,「來了。」
只是葉隱風卻忽然劍鋒出鞘,從腰間劃出一道光影直直的射向屋頂上的人,那人顯然未料葉隱風會突然襲擊,機敏之餘就地一滾,足尖在劍尖上微微一踏,便自落在了二人面前。
是無爭。
崔聖之果然派了自己的親信出山,葉隱風收了劍,那無爭亦是毫不氣憤,英俊清朗的面上只是恭敬,單腿跪地說:「拜見將軍。」
「起來。」葉隱風很讚賞這個無爭的臨危不驚,「如今是我們將軍府求醫,你跪什麼?」
無爭微微一愣,「真的有人得病?」
依照鬼醫的流程,今日算是探問,來人會將病症詳情記錄在藥簿當中,回去交由鬼醫查看,若他覺著必須自己出手,便會應診。
陸雲袖點點頭,「一切照章辦事便是。」
無爭跟隨二人入了房間,只見房間的床上躺著個女子,若無爭沒有記錯,這身形有些熟悉。但無爭未曾多想,只是訥訥的取出懷中書冊,問:「敢問得病之人的名姓?」
「洛白璧。」陸雲袖答。
無爭面色一黑,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將名字寫在了藥簿上。
「可有什麼病症?」他繼續問。
陸雲袖唇角挽出一絲調皮的笑,「相思成疾,臥床不起。」
無爭愣了下,還是認真的記錄了下來,然後抬眸問:「小碧姑娘真的……?」
「咳。」陸雲袖這回有些撐不住,她扭頭埋在葉隱風臂上輕輕咳了聲,才轉頭回答,「方纔是說笑,但你記在上頭讓鬼醫先生查看便是,至於實際事實,是我這妹妹被人下了纏絲草的毒,如今十分難受,整個府裡頭無人能解,更別說外頭的大夫,所以只能掛出這兩盞鯉魚燈來,若鬼醫不來,怕是就沒救了。」
無爭顯然還算有些關心小碧,便皺眉說:「纏絲草的毒……這毒我曉得如何解,若是著急……」
「不!你照章寫上,必須交給鬼醫看。」陸雲袖雙眼一彎,「或者說這位小兄弟打算拉開我妹妹的肚兜親自探查她的胸口?」
「不、不、不!」無爭出了一頭的細汗,果然與面前這女子說話,頗多艱難,「無爭曉得了,會如實稟告鬼醫先生。就此告辭。」
他說走便走,幾乎是在瞬間,挺拔的身姿便跨出了主屋,再翻個房梁,消失在了夜色茫茫之中。
陸雲袖呼了口氣,小碧則翻身而起,皺著眉頭說:「姐姐我那纏絲草的毒已經解了。」
「解了最好啊,讓他瞧瞧。」陸雲袖眨了眨眼,顯然是心情愉悅的很,當然她心裡頭還是有別的想法的,纏絲草的毒難道當真是崔聖之教給小碧的?不過好在她根本不關心此事,只是心頭掠過,便自按下,催促了聲:「你該回屋子裡頭等著了。」
小碧面色一紅,立時下了床,「我……」
「別說。」陸雲袖攬住葉隱風的手臂,「我與他不聽的,恰好夜裡頭有些熱,我與他去五角亭那裡乘乘涼,你便回去候著就是。」
小碧逃也似的跑了回去,陸雲袖浮唇微微一笑,拉著葉隱風便朝外頭走,實則她也有些話想要問他,但小碧在,亦是不好出口的。
葉隱風有些日子沒與陸雲袖這般閒庭漫步了,白日裡不是太忙便是毫無機會,如今這般倒是也好,難得清閒,難得悠哉。陸雲袖拉著他穿過抄手長廊,又穿過玉帶小橋,上了五角亭上,這裡是將軍府的至高處,夜風吹過,依舊是滿耳叮噹。明月浮光,滿園幽香。
陸雲袖靠在葉隱風懷裡,輕聲埋怨:「為何崔聖之要娶榮華公主的事情,你連我也不說。」
葉隱風苦笑了下,這事可略有冤枉,他沉聲解釋:「這樁事是崔聖之不讓我告訴你們姐妹二人。他說,若是小碧知道了,怕是要又要哭成個淚人兒。雖然他喜歡欺負小碧,但著實不喜歡別人欺負小碧。」
這……這個彆扭的解釋。
陸雲袖蹙了眉頭,但還是狠狠敲打了下葉隱風的胸,「他不讓你說,你便不說,你何時這般聽崔聖之的話?」
那是自然,他葉隱風能和陸雲袖有兒子,也是依仗了崔聖之的高超醫術。朝堂之上若不是至交,最忌欠了人情。於情於理他都欠了崔聖之一條大大的人情,索性就以答允此事還去了。
他倒是不反駁,而是點了點頭,「對,為夫錯了。」
陸雲袖一時語塞,便只好尋了別的話題,「你是大將軍,你總有些辦法幫幫小碧的,為何總讓我想,你快些替我想想……」
葉隱風蹙眉,抓住她肆意亂撓的手,「朝中之事你看不見,自是不明白為何我始終不相助的緣故。崔聖之自己絲毫不努力不反對,我去反對算作什麼?總不能說,我娘子的妹妹傾慕崔大人已久,想要嫁給崔大人吧?是本將軍的妹妹要緊,還是聖上的小妹妹要緊?」
當然是榮華公主重要啊,這事哪裡可以比較。陸雲袖頓時陷入了困境,若是崔聖之自己不做任何打算,那豈只能看今夜小碧自己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