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聖之端坐在自己的房中,四野無聲,唯有院子外頭的蟲鳴相伴。
一日之間,這個女子就失而復得。她追在自己的轎子後頭,站在宅子外頭癡癡的候著,甚至冒著被自己弄死的危險強行撲了過來。以往從來不會有一個女人這麼做,小碧雖然哭的可憐兮兮的,但行為卻一如既往的堅定。
崔聖之第一次覺著自己的這個宅子很寂靜,原先即便是回到了崔府,他也願意默默的帶上上官的假面,去尋小碧過夜。原來不做上官了,突然就寂寞了。
崔聖之甚至覺著自己對小碧的瞭解還不夠,知道自己是崔聖之後,他以為,她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
小碧裹了件有些衣不蔽體的薄裳,被茯苓送了進來。她扯了這裡扯那裡,走起路來更是扭扭捏捏,突然間有些難過,也許崔聖之往日裡招一些女子進房,便是這般的場面。她踏著每一步走到崔聖之旁邊,都能聯想起一些春色盎然的橋段。
她清楚自己與他之間的區分,到底有多遠。只是小碧那麼喜歡先生,想到這些未免會有些不舒服。他的確已經不是自己的上官輕鴻了。縱然她口口聲聲的「先生」。
好在崔聖之也並不是要與她幹點什麼,而是見她方才實在太髒,一身灰土,小臉上還都是眼淚,若是那個模樣,崔聖之的確是不大想和她好好相處的。他撣去肩上一絲細毛,這才緩緩起身,踏到床邊,坐下。
小碧穿著的是往常服侍他的那些女人的裝束,透白的薄紗掩著玲瓏身段,尤以腰肢部分,如水流淌分外迷人。小碧有些窘迫的掩了這裡,又壓不住那裡,抬頭見崔聖之坐下後,習慣性的跑過來說:「先生你是要睡了麼?小碧替你去打水泡腳。」
不論是崔聖之還是上官輕鴻,都有睡前泡腳的習慣,倒是崔聖之嘴角微微一抽,將小碧拉下後,讓她安安穩穩的在自己旁邊坐下。
崔聖之眸光之中甚是輕蔑,「你不要你的姐姐了?要留在我這府邸裡頭麼?」
他問的很直接,自是要讓小碧自己想清楚。實則他從未給過小碧任何承諾,但她當真想留在崔府裡頭,或許崔聖之也不會拒絕,一個情人、一個侍婢、一個不求不問的好女人,也正是崔聖之需要。
小碧微微一愣,到底還是搖了搖頭,「我得回將軍府的……」
小碧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頭的古怪想法,可能在崔府待久了,人也會變的小心翼翼起來。她想陪著崔聖之,可又覺著和他這般,並不是長久。
崔聖之冷笑了下,薄唇微微抿成一條直線,唇角微勾,更是令週遭冷然了下來,「那你想如何?追在我後頭,便是想告訴我,你還要回將軍府?」
小碧身子微微一顫,囁嚅著道:「可即便是我想留在崔府,先生也是不肯的……」
所以這就是崔聖之的精明之處,永遠不讓錯誤犯到自己這邊,而小碧深明這一點,也不想讓對方難辦,便自己承了這等麻煩。
崔聖之挑起她的小臉,令她與自己對視,纖長的指尖冰涼觸碰,「你倒是清楚的很。」
崔聖之是多麼精明的人,崔府既然如此隱秘,恐怕除了茯苓以及無爭,沒有一個會長留在此的人。小碧方才一個來去,便基本瞭解的大概,那些個看著武藝高強的下人,不是聾子便是啞巴,想來要留在崔府,就要有自己成為廢人的打算。
小碧知道自己並沒有得到全盤的信任,更何況崔聖之此人疑心從來就重。她甚至就在剛才洗澡的時候,清楚的意識到,上官輕鴻身份暴露是崔聖之離開的起因,但自己被夜郎人抓了卻是崔聖之有了疑心的結果。
小碧垂首輕歎,自己到底招惹了什麼樣的男人,最後把自己折磨的如此難堪。她低聲說:「先生……先生……」
見到了,要說什麼?如何挽回?挽回之後又要怎麼辦?小碧腦子中一片空白,她眼巴巴的看向崔聖之,「先生若是想小碧了,可以出去見我嘛?」
還真沒有一個女人敢說這種話!難不成她還指望崔聖之真的跟上官輕鴻一樣,沒事溜到大街上頭,再跑進將軍府裡頭睡女人麼?
崔聖之的眸子忽然間又危險了下來,小碧頓時軟弱的嘀咕道:「那或者先生想見小碧了,派茯苓去喚我也行……」
頓時那週遭涼薄的氣息安穩了下來,小碧才舒了口氣,總歸對方並沒有說不想見她,也沒有駁斥了這句話,而是就勢躺在臥榻上。
小碧聽見後頭傳來了輕聲的「啪啪」,顯然是讓自己也躺下來,小碧也瞬時滑下,躺在了崔聖之旁邊。這張上官輕鴻的真實面容,可真是美的驚心動魄。眸如星河,鼻若懸膽,眉若柳葉,神若秋水,小碧一看,就羞的埋下了頭,救命……真的沒辦法仔細看下去,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她每日都要揣著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這樣的臉。
然則這也是多餘一想,總歸也是沒有未來的,得過且過的只要先生不離開她就好。小碧的心思十分單純,總覺著如現在這般就好,但是崔聖之卻淡淡的說了句:「以後,還是少見為妙。」
小碧的心口怦然一跳,咬唇問道:「為何……」
崔聖之扯唇輕聲說道,「凡是在我身邊待過一個月的女子,基本上都不會有好下場。你若想活久一些,還是與我少見為好。」
小碧想起了茯苓所說的「朝廷那個女人」,不覺微微擰了雙眉,總覺著自從脫出了牢籠,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可又被攪進了愈多的紛擾。她其實不想知道這些的。
後來過了許久她也沒說話,眸光裡頭委屈也好、不甘也好、痛苦也好,諸多神色來迴盪漾,最後挺直了脖子,咬牙說道:「若是不能見到先生,小碧寧肯死了,也好過天天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