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袖一早睜開眼,便看見床畔蹲了個虎視眈眈的小碧,她嚇了一跳,伸手便抓了薄被蓋在光裸的身上,面色緋紅的問道:「葉……葉將軍呢……」
小碧想了一下,認真的回答:「將軍乘著天沒亮便摸黑離開,走前還囑咐小碧,好好照顧少夫人。」
她想了想離去時候的葉隱風,總覺著這麼可怕的人,少夫人是如何降服的——說降服還真那麼點像,就感覺身嬌體弱的少夫人摟著只兇猛冷漠的大狼,而那大狼卻只對她格外溫順。
陸雲袖推推小碧,「你先去替我將衣裳拿來。這樣子若是被人瞧見可就不好。」
小碧應聲而去。
陸雲袖抱著薄被,想起昨日的傷感,到得今日依舊是一想起便心頭泛酸。
自她主動之後,那一夜的瘋狂可想而知,她拚命壓抑住喉間尖叫的衝動,卻把眼淚逼的肆意橫流。為什麼他人都能簡單的得到幸福,而她連個簡單,亦要拼盡所有。
小碧將一件衣裳取了來,套在陸雲袖身外,茶綠底櫻草底素面妝花上衣,逶迤拖地蜜合色底繡梅竹蘭襴邊棉裙,外披朱紅底薄煙翠綠紗蟬翼紗。她坐在床畔,至今面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小碧端詳了下,忍不住問道:「少夫人,你為何……為何會喜歡將軍,而不是世子。」
假若是世子,只要少夫人懷上世子的子嗣,就會有王爺王妃做主,將她接回到林和苑去。
可少夫人卻偏偏選擇了難度那麼大的葉隱風,小碧連想都不敢想。
陸雲袖就著清水,將那素淨白嫩的臉蛋擦拭乾淨後,才對小碧說:「有些事情是講不清楚的。」
她和葉隱風之間,從恨到愛,從不齒到追逐,從忘卻到留戀,用了那麼多的時間,「我與世子清清白白,從未有過任何干係。」
她頓了頓,又給小碧解釋道:「你可曉得,將軍是唯一一個,寧肯自己受重傷,也不肯拿我做餌的人。」
小碧點頭,「那是自然,似葉將軍這等英雄之人,又豈能做那種小人的事。」
是嘛……
陸雲袖唇畔留下一絲遺憾的歎息。
她抬唇微笑,「他以命相許,我豈能不以愛相隨。我問你小碧,你對上官先生,是否也是如此,縱然他不再愛你,你也不怨不恨,只想留在他身邊。」
「是的,小碧喜歡上官先生,就拼盡全力的喜歡就對了,哪裡顧得上那麼多。」
陸雲袖戳了下她那光潔的額頭,「這不就對了,那你問我那麼多。」
小碧嘟著嘴,「我這不是怕少夫人剛出狼窩,又入虎穴……誰曉得將軍府裡頭有什麼ど蛾子,更何況沒名沒分的,將軍後院還有三個明媒正娶的夫人,少夫人去了那裡又要怎麼立足,難道將軍從來沒想過麼?」
陸雲袖咬唇,站在那裡默然不動了半天,「將軍若是懂女人心,又豈會傳出素有隱疾這等事……」
他說他想要找個像阿懷那樣的女子共度一生,卻到底也沒說清楚,會如何對待離開王府孑然一身的陸雲袖。
小碧握住陸雲袖的手,「少夫人,小碧不是不捨得王府,而是希望你想清楚。我並非覺著將軍是不會接納你的人,畢竟你二人已有這等關係。但我怕……我怕……」
「怕什麼?」陸雲袖好奇的問。
小碧垂首輕聲回說:「怕是男人的一時興起,歡喜這等王府偷情的感覺……若是少夫人離了王府,他反倒失了那等感覺,到時少夫人連個名分也沒有,這要怎麼辦。」
她不是沒聽過院子裡那些下人們聚在一起說的一些故事,頗多曲折,不自覺的便代入到陸雲袖身上,生怕她吃半點虧。
小碧曾經不諱言,也不掩藏自己對葉隱風的崇敬,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對陸雲袖的關心。
陸雲袖直起身子,晨光籠在她的身上,沐出了幾道光華,「小碧,你自己都說,喜歡上官,就拼盡一切的去喜歡,甚至不在乎他喜不喜歡你,為何怕我受了將軍的騙,他可是你口中的正人君子啊。」
小碧心說自己也是關心則亂,如今滿腦子的不知所措,就怕少夫人再受到傷害。
陸雲袖自己哪裡能想清楚,若不是小碧說的這句話,恐怕她也不會堅定下來。自從林碧園之後,她就曉得,自己需要的,不過是在危難時候替自己擋住風雨的身軀。
而遑論這風雨他遮擋住多少,她願意還之桑榆。
「若是沒有捨得的勇氣,又何來得到?捨不去,得不到的。」陸雲袖拍了拍小碧的肩膀,「說來,你若是試著捨棄王府,也許會得來更大一片天空。小碧,你有想過,若是你離開上官,他會否想你?」
小碧茫然搖頭,她從未想過,若是哪一天她離開了上官,上官輕鴻會如何,「也許上官先生,毫無所謂。」
她於感情上更加純粹,也來的更加清透。未曾多想,也不願多想。她始終是個婢女,得不來的不會強求,珍視現在便已足夠。
陸雲袖微微抬唇一笑,「說來,今日你替我去個地方。」
她思忖了下,自一本書裡取出張紙條,遞給小碧,「替我送到林和苑世子手中。」
坐到銅鏡前頭,她細細的梳妝著,墨玉般的青絲,頭綰風流別緻凌雲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著翡翠珠纏絲赤金鈾,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絞絲銀鐲,腰繫湖碧蝴蝶結子長穗五色腰封,上面掛著一個石榴紅色素紋香囊,腳上穿的是銀白雲紋繡花鞋。
塵歸塵,土歸土,最初的還復最初。那一次她披著紅蓋,孑然一身踏入王府,那一次圓房之夜他拒絕了王爺王妃的要求,那一次他在小微亭跪下承擔所有的罪責,那一次柴房之內他將她擁入懷中說要永遠,那一次林碧園內卻又將她放在危險境地。
小碧嚇了一跳,「什麼?世子……?」
紙條上寫著:西北耳房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