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句話:十年相思百年渡,百年相思不忍顧。如今想來,真是句句印證了我的一生。我現如今還不曾想起前世的一切。只是聽鳳容稍稍與他兒子鳳千說起過。
我叫銀雪,原是九重天上九尾雪狐一族的遺孤。小小年紀便就流落到崑崙山,被鳳容救起,從此朝夕相對,於是便漸漸生了情愫。
後來天君降下旨意,說我從小與三太子長亭訂過親,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自當是時候締結連理。可是那時候的我,眼裡哪裡還容得下其他什麼人。於是,逃婚。於是,躲在了重華山上。於是……也就有了鳳千。
我覺得自己是信了他的。在一切的一切發生之後。千帆過盡,只因為身邊的那人是他。
太陽暖洋洋的,秀卿在房裡繼續悶不吭聲地埋頭打掃著,我在屋頂上曬太陽。手裡把玩著剛才秀卿淘出來的銀線蓮花燈。這花燈上的字彷彿顯出了我的這三生,宿世的姻緣。沒想到,兜兜轉轉,這花燈最後還是回到他的手上。
正這麼想著,我視線一暗,感覺像是有人遮住了陽光。我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時光彷彿回到了我重生醒來的那一日。師父背著光,擋去身後大片刺眼的光亮,投下身前微微的陰暗。眼前的男人噙著笑,溫柔地對上我的眼睛。他緩緩開口,聲音如玉珠掉落玉盤的清朗:「怎麼了?看呆了?」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容風的長相,也不是師父的面容,但是隱約間又帶著幾分他們二人的熟稔感覺。若說他像師父那樣的清俊,可如此英氣的眉眼五官,卻是更加的俊朗些。若說是容風那樣的俊美,又比之更細膩精緻許多。我心想,這該是鳳容原本的容貌吧。
天上的神仙,都是生得這樣的美麗麼?
忽然想起當日在烏有鋪裡看見的那個抱著千兒的紅衣女子,我想,那是前世的我吧?
我慢了一拍才回答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今天月亮真圓……」
聞言,他笑得如同那日在霧山山洞裡一般,如同春神降臨,漫山上的銀雪桃花都成了他的陪襯。他的眼睛裡是晶晶發亮的星點,我從他的瞳仁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他說:「是啊,人圓月圓……」
「……」我看了看頭頂暖洋洋的日頭,淺淺一笑,抱住了他。所謂相識何用早,懷抱即依然。他如今回來了,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他。「鳳容,你回來了,我很開心。」
他靜靜把我摟在懷裡,說:「我知道。」
我說:「鳳容,我還沒有完全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
我想了想,又說:「鳳容,我已經放下蘇凌塵了。」
「我知道。」
我微微遲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輕說:「鳳容,我……還沒有愛上你。」
「我知道……」他笑得依舊是滿園春風吹遍,貼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便好。」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一聲哽咽。想要更加抱緊一些,可是卻突然間撲了一個空,原本拿在手裡的花燈緩緩從我手裡掉下來,從屋頂落到地上,嘩啦一聲輕響。
我睜開眼,天光依舊刺眼,滿園桃花依舊。身邊無人。屋裡聽見響聲的秀卿跑出來,衝著屋頂上的我喊:「阿姐,你沒事吧?怎麼了?誒……這花燈怎麼掉下來了……」躺在屋頂上的我此時只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原本感覺熨貼著溫暖著我的心的那人霎那間消失不見。空餘我一人。
「阿姐?阿姐?」
「阿姐!你怎麼哭了?」
……
原來太過燦爛的春光,也終會變成一種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