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若珍珠似的眼眸裡似乎隱隱有一簇火焰在跳動,跳得我的心內似乎也是一動。「雪兒,我並非君子。」他重複道。
「我……」我看著他,這樣的蘇凌塵,這樣某種閃著動人光芒的蘇凌塵,這樣似乎將柔情給我一人看的蘇凌塵,我感覺自己說不出話來。只見他緩緩低下頭,那兩顆黑珍珠只離我越來越近,眼見著就要親上我,突然從身後林子裡竄出來一個隨從模樣的人:「世子殿下,不好了!陛下昏過去了!」
「什麼?」蘇凌塵聞言頓時抬起頭來,他似乎沒有料到好好一個壽宴怎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事。匆匆囑咐我一句就連忙踢腳往正元宮去了。
「雪姑娘不去嗎?」那隨從等了等,看我站在原地沒有要動的意思,於是開口詢問。我說:「不去。」
那隨從一怔:「?」
我回過頭來,看著那個將頭垂得低低的人:「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容風?」聞言,那隨從低聲笑了笑,抬起頭來,正是方才在正元宮裡的琴師,此時卻是隨從打扮的容風。
他說:「阿雪,你願意走麼?你若是願意走,我自然要帶你離開這裡。」
我說:「那你準備帶我去哪呢?容風,你知道,我已經不是芳菲,也做不回無雙公主了,你要帶我去哪裡呢?」我這話並非是隨口問問,正如話中之意,生前所有的事已經有如雲煙消散,唯一放不下的那也只是與故人的那麼些牽絆罷了。如今東衛不再是我的故鄉,東衛王宮也不再是我的家了,昔日喚作父王母后的人,如今也不能再相認了。我還能去哪裡呢?
容風纖長的睫毛在他眼眶處投下一圈陰影,卻遮不住他一雙發亮的眼睛,他說:「阿雪,這話我從前說過,以後還會再說,那就是以後不管你在哪裡我都陪著你,你放下的放不下的,我都陪你一起面對,想記住的事我就幫你一起記住,想忘了的事我就替你一併忘記了。阿雪,從今往後,只要有你銀雪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容風。」
從前要是蘇凌塵敢對我說出這種話,我想我一定會哭出來,可是眼前對我說出這話的是容風,並不是他。
我仍是聽得眼眶微潤,抿了抿嘴想,容風總是表現得像是知道一切的樣子。不管是我的身份,還是我身上背負著的司命術,亦或是我的過去。猛地一陣靈光從我腦海閃過,說不定他是真的曉得!難道說我從前就見過他,他從前就是在我身邊出現的某個人?
可是靈光只是一閃而過,想要再深想也來不及了。我抬頭看他,他的長相不似蘇凌塵的溫文爾雅,也不似秀卿唇紅齒白妖孽似的美麗,卻是帶著一種狂放不羈卻又精緻的俊美。我想若是我早遇上他,大概如今賴在我心裡不走的人就不會是蘇凌塵了吧。
我望著他的雙眼許久,從他眼裡我看到的光華,是我渴望許久而不可得的東西,是心。通過幾個月的相識相知,我想我能看見他的心。或許這一次我可以再賭上一次,就算是穿腸毒藥賭瞎我的雙眼我也情願再試一次。我一字一句緩緩道:「我若說我想忘記蘇凌塵,你會如何幫我?」
這句話平平淡淡雲淡風輕的說出來,我卻已經用了一身的力氣。
蘇凌塵是我內心最深最深的羈絆,深到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就欠下的情債,讓我今生如此愛他念他放不下他。可是今時今日,我看著身邊的這樣的兩個男人,我知道,是到了我該轉身的時候了。
順著我的這一句,容風輕輕一步踏上前來,月光下,他的額頭輕輕抵上我的,雙眸亦是緊緊鎖著我的,目光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用著最醉人的口吻說:「愛上我,你就能忘記他。阿雪,只要你愛上我。」
此刻我只想義無反顧順從自己的心意,錯也好,對也好,等一個人太累,恨一個人也太累。我抬頭看月光,伸手只想碰碰那一彎明月,我語氣淡淡笑也淡淡:「好。」一陣清風吹過,吹得手心一片清涼,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此刻悄然從我手中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