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說著說著,聽到身邊傳來輕微的鼾聲,他轉過頭去看,只見劉卷已經睡著了,他搖搖頭笑了,自己靠著河石假寐起來,他年老體弱,一會兒,也進入了夢鄉,奇怪的是,他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萬獸山形狀與吳楚的山大不相同,它們變得十分層疊、雜亂,雄偉而奇特。往上仰望,山就是天,天也是山,前後左右儘是山,好像你的鼻子都可隨時觸到山。只見遠處有一座迷濛的巨峰突起,周圍還有幾十座小石峰。
微白的天空下,群山蒼黑似鐵,莊嚴、肅穆。紅日初升,一座座山峰呈墨藍色。緊接著,霧靄泛起,乳白的紗把重山間隔起來,只剩下青色的峰尖,真像一幅筆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畫。
過了一陣兒,霧又散了,那裸露的巖壁,峭石,被霞光染得赤紅,漸漸地又變成古銅色,與綠的樹、綠的田互為映襯,顯得分外壯美。重重疊疊的高山,一個靠著一個,沉睡著不知幾千萬年了,從來有驚醒它們的夢,從來沒有人敢深入它們的心臟,就是那最愛冒險的獸人,也只到它們的腳下,追逐那些從山上跑下來的山羊、野豬和飛鳥,從不攀登它的峰頂。
整個山坡,都是蒼翠欲滴的濃綠,沒來得散盡的霧氣像淡雅絲綢,一縷縷地纏在它的腰間,陽光把每片葉子上的雨滴,都變成了五彩的珍珠。尖刀似的山峰,挑著幾縷乳白色的霧,霧靄裡,隱約可見一根細長的線。
北面一堵石壁仰面壓來,高得像就要坍塌下來咄咄逼人。山巔上,密匝匝的樹林好像扣在絕壁上的一頂巨大的黑毯帽,巖壁裡蹦躥出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
巖壁下是萬里的荒漠。最後一匹坐騎倒下了。它歪在地上,喘息著,抽搐著,等待死神的臨近。孫悟空一臉的風塵,長途跋涉的疲憊明顯地寫在臉上。
當初他帶進的幾匹魔獸坐騎全在半途倒下了。眼前這匹是支持到最後的。此刻它也倒下了。孫悟空設想了許多的方法,但都不能使這匹已精疲力竭的魔獸重新站起。顯然,等待這匹魔獸的只有死亡。不管怎麼說,這時是不能再往前走了。
驕陽似火當頭照著、真讓人難受。荒漠的夏天開始了,正中午蔭涼下的氣溫也高得讓人受不了。孫悟空沒有將魔獸背上的東西卸下來。
他打開一個袋子,從裡面把帳篷拿出來。他本能地抬頭看了看周圍,沒有看到一點蔭涼地。四周都處在陽光的照射之下。
於是他只好把帳篷搭在沙丘頂上。他在帳篷外邊盤著腿開始煮茶。他先在沙面上挖了個小坑,將水壺架在上面,把寶貴的干樹枝在底下堆成塔狀,然後點上火。水開了,他像遊牧獸人一樣先將壺裡的水倒在茶懷裡,加上米糖,然後再倒回壺裡,倒來倒去,味道出來了。他喝了一口,覺得茶味很濃,茶水很甜。
真是棒極了;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提精神的東西了。他抓起幾個椰果填在嘴裡,一邊慢慢地嚼動,一邊看著那可憐的魔獸慢慢死去。
他要等著太陽偏西後再走。他這時心裡很平靜,這是練出來的。
兩個月前,他從妖精森林向南行走了1500英里,進入萬獸山沙漠的中間地帶。在那裡他掉頭東行,越過湘南邊境進入獸人境內,沒有人發現他。
這時,他離目的地已經不算遠了。
他瞭解荒漠,但他對荒漠有一種恐懼感。
所有有理智的人都害怕沙漠,即使是那些一輩子生活在沙漠上的遊牧獸人也不例外。
但是,他沒讓這種恐懼心理佔上風。在荒漠中行走是很危險的,要面對多種多樣的災難。太陽終於朝西邊落下。他看了看魔獸身上馱的東西,心裡琢磨自己能背動多少。
東西不算少,有3只小提箱,兩隻重些,一隻輕些,裡邊都裝有重要的東西;此外還有一個行李包、一些地圖、食品和水瓶。如果把這些東西都背走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他決定把帳篷、茶具、年歷冊及鞍子統統扔掉。
他把3個箱子捆在一起,把衣服、食品綁在上面,用一長布條把東西前後上下纏住,留出一段作背帶。這樣,整個包裹像個帆布袋,他可以把雙臂伸進環形帶裡將東西背在背上。他把羊皮水袋掛在脖子上。
讓它在胸前自由地搖晃。這是一副沉重的擔子。背起東西開始往前走。他按地圖標出的方向走,不管山丘的坡度多大也不改變方向。
因為他知道,如果圖省勁而圍著萬獸山下的小山丘轉,那很容易迷路。在他面前還有好幾十里的路程,決不能走冤枉路,更不能走錯方向。
他慢慢地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前走,精力全部集中在腳下,腦海裡不存在什麼希望或恐懼。他設法忘掉身上的疼痛,左腳向前邁出,右腳本能地跟著向前邁。天邊聚集著片片白雲,沙漠上逐漸變冷。在他身後,太陽離地平線越來越近,看上去像個黃色的毛球從天上降下來似的。沒多大功夫,一輪皓月出現在空中。
他想停止前進,因為任何人也不能在荒漠上行走一夜。
可是他的帳篷扔了,沒有毯子,沒有米,也沒有茶。
他確信他離水不會太遠,並認為自己能趕到那裡。他又抬腳向前走。
他的鎮靜反而使他感到自己更孤獨。他曾以頑強的意志和豐富的經驗與無情的荒漠進行了鬥爭,現在看來大荒漠好像在一口口地吞食他的意志,使他在荒漠面前屈服。
他在妖精森林受了很重的傷,能到這裡,完全是他的意志的功勞。
孫悟空在夢中微笑,這時,西方天邊的晚霞,逐漸由絢麗而歸於平淡,淡淡的一抹斜陽,也消失於蒼翠的群山後。劉卷已經醒來,他看了孫悟空一眼,又看了看鬼道,在這寂滅的道上吹著的風,散發著無盡的寒意。劉卷游出水面,月亮升了起來,從東方的山窪下面,漸漸升到山道旁的木葉林梢,風吹林木,樹影婆娑。濃林之中,前面數十丈,泉聲忽地震耳而來,劉卷抬目一望,只見對面懸崖如削,下面竟是一條寬有八九丈的闊澗。
劉卷目光一閃,搶先數步,跳出水面,俯視澗底,其深竟達二十餘丈,山泉自山頂流下,銀龍般地飛來,撞在澗中危石之上。珠飛雲舞,映月生輝,波濤蕩蕩,水聲淙淙,與四下風吹木葉的簌簌之聲,相與鳴和,空山回聲,澗深崖陡,那獨木小橋凌空而架,寬雖有兩尺,但下臨絕澗,波濤激盪,勢如奔馬,若非膽氣甚豪之人,立在橋端,便會覺得頭暈目眩,更莫說要自這橋上走過去了。
劉卷生性極剛,正是寧折毋彎之人,平日膽氣亦在常人之上,此刻見了這絕險的獨木小橋,心中卻無半分怯意,微一察看,便大步走上橋去,腳步之間,亦甚穩定,顯見得對武功一道,頗曾下過些功夫。山風強烈,吹得他寬大的衣衫,獵獵作響。
下面泉聲震耳,但他雙目直視,神色雖極謹慎,卻無絲毫不安之意。眨眼之間,他便行到了對崖,目光四掃,只見木橋之側,林木掩映中,有一處崖縫,沿著崖縫,慢慢爬落。
崖縫中盡多砂石草木,倒也不致一溜而下。只是山崖似乎無窮無盡,爬到後來,衣衫早給荊刺扯得東破一塊,西爛一條,手腳上更是到處破損,也不知爬了多少時候,仍然未到谷底,幸好這山崖越到底下越是傾斜,不再是危崖筆立,到得後來他伏在坡上,半滾半爬,慢慢溜下,便快得多了。
但耳中轟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響,不禁又吃驚起來:「這下面若是怒濤洶湧的激流,那可糟糕之極了。」只覺水珠如下大雨般濺到頭臉之上,隱隱生疼。
這當兒也不容他多所思量,片刻間便已到了谷底,站直身子,不禁猛喝一聲采,只見左邊山崖上一條大瀑布如玉龍懸空,滾滾而下,傾入一座清澈異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斷注入,湖水卻不滿溢,想來另有洩水之處。
瀑布注入處湖水翻滾,只離得瀑布十餘丈,湖水便一平如鏡。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個皎潔的圓月。
這湖作橢圓之形,大半部隱在花樹叢中,他自西而東,又自東向西,兜了個圈子,約有5里之遠近,東南西北儘是懸崖峭壁,絕無出路,只有他下來的山坡比較最斜,其餘各處決計無法攀上,仰望高崖,白霧封谷,下來已這般艱難,再想上去,那是絕無這等能耐,心道:「就算鬥技絕頂之人,也未必能夠上去。」
但見谷中靜悄悄地,別說人跡,連獸蹤也無半點,唯聞鳥語間關,遙相和呼。
他見了這等情景,又發起愁來,自從在萬獸山吃了東西,到此刻已有七八個時辰,早餓得狠了,見崖邊一大叢小樹上生滿了青紅色的野果,便去採了一枚,咬了一口,入口甚是酸澀,飢餓之下,也不加理會,一口氣吃了十來枚,飢火少抑,心想:「說不定山谷有個出口,隱在花木山石之後,是以未曾發見。」
當即口中沿湖尋去。一路上在所有隱蔽之處都細細探尋了。
但花樹草叢之後儘是堅巖巨石,每一塊堅巖巨石都連在高插入雲的峭壁上,別說出路,連蛇穴獸窟也無一個。
正發呆,只見一個一個粉妝玉琢的瓷娃娃,額心一顆米粒大的硃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髮在頭上綁個結,任其飄揚,上面還嵌了塊百世難逢的「蒼犀角」。
他那雙又黑又白的大眼睛,閃閃發亮,靈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滿了不可描述的智能之光,更現出古靈精怪的天性。鳳眉准鼻,唇紅齒白,配合得維妙維肖,只是太嫌瘦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