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個詞對尹恩娜來說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
「如果你沒想好的話,我們可以先回去。」看出了尹恩娜的遲疑,司馬雲天從旁說了句。
「我已經到了樓下,你難道不想跟我一起猜猜:待會兒我在樓上會看見什麼熟人?比如說,十幾年過去了,我爸的容貌有沒有改?」尹恩娜一副不在乎的態度,「我忘了,其實你早就知道這些事的。今天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擾,你說累了那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推開車門,尹恩娜努力地深呼吸。
霞飛路148號,尹恩娜現在就站在米白色複式樓的樓下,昔日江北最繁華的見證,如今看來卻有些說不出的頹敗敢,奢靡的背後是死一般地沉寂,彷彿眼前這一排排的房子,向來人哭訴著它過往的遭遇。
推開鐵護欄,尹恩娜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敲了門。不一會兒,便有管家模樣的人來看門,見到尹恩娜分外的客氣:「小姐,老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這邊請。」尹恩娜握緊手裡的手袋,隨著管家的腳步去了二樓的書房。
管家正要敲門,卻被尹恩娜攔下了,「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
「好。」管家答應了一聲便也離開了。
書房外,尹恩娜發現自己的心還是那麼的不堅定,即使已經走到了房門外,她卻還在猶豫著是否要進去。或許,那些所謂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
「是恩娜嗎?進來吧。」房內有宏鍾一般的聲音響起。尹恩娜心一緊,不得不硬著頭皮推開房門,臨窗的位子站著一個背影,熟悉而陌生。
那個字像石頭一般堵在了尹恩娜聲帶,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就知道我們父女會有再見面的一天。」那個背影緩緩地轉了過來,尹恩娜的手袋也應聲落在地板上。
「怎麼是你?」尹恩娜憤怒地握緊雙手,「這些年你把我當什麼,你的女兒?尋常的一枚棋子?還是說只是你用來奪權的一件工具?」
單明眼神複雜地看著尹恩娜,「孩子,爸爸……」
「別跟我說這些,單先生。」尹恩娜尖銳的聲音刺破了整個房間的平靜,「我爸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們隨便說說我就要信你們。我姓尹,叫尹恩娜,您姓單,您的兒子是單均昊,我跟你們單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尹恩娜強調著,「我爸爸尹振國是被你們害死的,你們會為自己所做過的卑鄙行為付出代價。」
單明試圖安撫情緒激動地尹恩娜,「孩子,我沒騙你。尹振國夫婦只是你的養父母,我才是你的生父,你媽媽是……」
「單老,我沒興趣知道您說的這些。」尹恩娜冷笑,「我至今還記得您跟我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為了讓我離開單均昊,你不惜設計讓我沒了孩子,為了您那了不起的公司,你們對我做的這一切還不夠嗎?就算你是我的生父又如何,你好好想想自己對我這個所謂女兒做過的一切。十幾年過去了,為什麼你早不承認、晚不承認,偏偏在這個時候承認我是你單明的女兒,這次你們的居心是什麼?啊?因為你們花了3個億買了個笑話,還是你們賬上的流動資金已經消耗殆盡,所以你們才會想到這麼卑鄙的法子?」
單明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平和的笑容,「以我單明今時今日的地位,你以為錦州開發案的項目我會事先沒得到消息?均昊那孩子雖然好,到底不是我親生的,而且這些年也愈發的不能為我所用。我承認,現在才坦白認你這個女兒是我存了私心。我年紀大了,你大哥不是管理公司的料,老三向來對公司的事不上心,至於老四,我也知道她是葉纖瑜找來的棋子。我們單氏這偌大的一份家業是需要人來繼承的,均昊好歸好、但到底不是我親生的,我怎麼能放心把豪儷交給他去打理。」單明走到尹恩娜身邊,「你,是爸爸唯一信得過的孩子,豪儷只有在你手裡才能發揚光大。」
尹恩娜厭惡地退後了一步,「這些事情暫時可以不談,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逼死我的養父母?為什麼?」
「恩娜,我們父女好不容易才能相認,今天別……」尹恩娜打斷他,「你不想說是因為你不想外人知道你的那些卑劣手段,你害怕自己的仇人被外人知道。單明,就算我知道了你是我的生父又怎麼樣,我是不會承認的,我和你們單家依舊沒有任何的關係。」尹恩娜倔強地看向窗外,「我今天肯來,只是想證實一下而已。當程楓來告訴我那些所謂真相的時候,我已經隱隱猜到了您就是整件事的幕後策劃。現在看來,您的手段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是多麼了不起的高招呢。」
單明點上煙斗,印象中的單明雖然身邊帶著煙斗,然而卻很少抽,「我知道你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點我不怪你。至於你的身世,我之所以不和你相認也只是想看看我單明的女兒到底有多強。現在看來,你果然沒讓我失望,連均昊都敗在了你的手裡,果然只有我們單家的女兒才有這樣的氣度。」
「關於尹振國的死我早在告訴過你,只是你不肯相信罷了。」單明將答案告訴尹恩娜,「他的確是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如果不是我當年幫他,他一個默默無名的窮小子會搖身一變成為尹家失散多年的兒子,可是他忘恩負義慣了,在得到了自己的那份兒沒多久就急著擺脫我這個當初替他鋪路搭橋的人。」
尹恩娜反唇相譏:「就因為他破壞了你們那個圈子裡不成文的規定,所以就該死嗎?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養父,是你當年的朋友,你怎麼忍心對他下手?」
「商場如戰場,倘若我們稍稍鬆懈一分,等待我們的將是萬劫不復。而今天能站在這套房子裡的人就不是我們父女,這裡很有可能是別人的家。」單明理直氣壯地說,「經歷了這麼多難道你還沒明白這些?」
「話不投機半句多。」尹恩娜無心再與他分辨下去,「單先生,今天這件事我就當重來都沒發生過。出了這個門,您是您、我還是我。我是尹振國的女兒,他們的死我可以不追求,但也請你不要打擾我平靜的生活。豪儷的事情我可以放手,請你們單家的人以後都別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尹恩娜撿起地板上的手袋轉身。
「恩娜,你難道不想知道致使景歡和葉夢凡車禍的罪魁禍首是誰?」單明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這兩件事跟均昊毫無關係,一切都是葉纖瑜搞得鬼。均昊只是替她背了黑鍋,她恨你,所以故意把責任都推到了均昊的身上。這件事我已經讓程楓查得清清楚楚,如果你還有疑問,只管問程楓就是。」
尹恩娜沒再回頭,匆匆下樓後奪門而出。逃出壓抑的房子,尹恩娜的腳步停了下來,回身看向窗台的位置。
司馬雲天看了眼表,手中的煙已然吸盡,不經意間卻發現尹恩娜站在他的對面臉色十分的難看,兩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回家吧。」司馬雲天的聲音暖暖的在尹恩娜耳邊漂著。
尹恩娜抬頭仰望天空:「你說的沒錯,那個人是我們都認識的,只是他今天的神情卻是平常不易見到的。我想,不論今天我是否來過這個地方,一切都不會改變,我還是尹恩娜,已故振興集團總裁尹振國的女兒。至於單家,從來也不曾跟我有過任何的關係。」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司馬雲天問。尹恩娜搖頭:「還沒想好,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我的心很亂。」
「如果,我說如果:我們當年沒有回來,你也沒有一心想著復仇而接近單均昊,那今天的這一切是否會不同?」司馬雲天笑著問,「你信命嗎?」尹恩娜走到司馬雲天的身邊問。
司馬雲天回答的乾淨利落:「不信。」
「我信。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即便沒有這些事情還會有別的事情發生。」尹恩娜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我們回家吧。」司馬雲天點了點頭便也一起上了車。
看著窗外一點點退後的綠化,尹恩娜在心裡想: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去掙扎也無濟於事,既來之、則安之。
尹恩娜見過單明那次之後,江北仍舊還是那個充滿商機和陰謀的城市。錦州大廈的世紀工程也在區委官員的落馬聲中流標,一切都重歸平靜。
日漸趨於平靜的日子終於在一個寧靜的午後被打破,午飯時間助理送了束百合花進尹恩娜的辦公室,尹恩娜按著卡片上的地址在咖啡館見到了本該是單均昊卻變成單仰秋的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