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半年前的一天,如果沒有那件事發生,那一天其實只是我在戰場上進行救治工作中最普通平常的一天,我帶著隨身的醫療工具,在一處剛剛爆發過戰亂的陣地裡救治那些受傷的士兵和民眾。一直到我和組織裡的其他人一起完成了救援,都沒有發生什麼異常,然後,在搬運著受傷的平民回病房休養的路上,默德歡樂的舉著一個籃子跑過來,帶了很多乾糧食物給我們吃。他一直都很體諒心疼我們工作的辛苦,常常這樣過來給我們送些吃的,那一天他會跑來也是很正常的事,他熟悉戰場如同熟悉自己的家門口,從沒有發生過危險——」
說到這裡,覓兒停頓了一會,她在心裡總是會不由的從這裡開始想像,如果那一天真的只發生了這些事,那一天只是這麼平常普通,那該有多好,就一定不會有那場悲劇釀成……
可是,不正常的事卻發生了。
「那一天,我和默德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右側,我向他講解一些常見的預防疾病的方法,一時就講的入迷出神,在我們走到一個坡地的時候,不知不覺的走岔了幾步路,卻正好踏入了兩軍對峙交火的場地邊緣,聽著遠遠傳來的槍擊爆破聲,我和默德很快的就趴下身想要逃離炮火,可是,可是一個莫名降落的彈片以雷霆之勢,就那樣的飛了過來——」
覓兒的眼角忽然開始濕潤,她把臉埋進連靖白懷中,情緒激動的哽咽道:「默德是傻瓜!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穿了防彈衣,為什麼會在那塊飛彈要降落在我們爬行的地方時,撲過來壓在我身上幫我擋住了!他小小的身子難道能夠擋子彈嗎,為什麼要那樣做!即使他不過來救我,那個彈片對我來說也不會致命,可能只會弄傷我唯一沒有遮蔽的臉罷了,可他用身體幫我擋住,耗去的是他整個的生命啊——」
「覓兒,別傷心了……對啊,那是個傻孩子,怎麼那麼傻……」連靖白被她講述的話震驚了,他還以為那個叫默德的孩子只是因為受傷太嚴重,覓兒才沒有辦法救治他的生命,誰曾想到,默德竟然是為了救覓兒,才會喪命!
對他來說,覓兒維持生命安全絕對不能受傷這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事情,但如果她的毫髮無損要賠上的是一個無辜孩子鮮活的生命,他會十分的內疚和矛盾的……
如果當時是他陪在覓兒身邊遇到那種情況,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捨身去救覓兒,即使自己會重傷會喪命,他也不要她有一絲危險的可能。覓兒說她的臉袒露在外沒有防護,她是只要有一點傷到就會加倍疼痛的體質,他絕對不會讓她在臉上傷到,即使付出的會是加倍的籌碼……
可他救覓兒時,絕對不會讓自己的生命處在危機的邊緣!自小習武學習各種防身躲避招數,他救覓兒一定不會讓自己喪命,一定不會讓她愧疚的面對他為了救她而造成的死亡。
他經歷過父親捨身救他和母親的場景,即使最終獲救時父親根本不至於喪命,但他和母親都為父親的受傷而傷心至極,他不要讓覓兒也承受那種傷痛。
但默德卻完全不同,他衝動的撲過來救了覓兒,可那麼一個幼小可愛的孩子知道什麼呢,他只是依靠自己的本能去幫助覓兒這個他很喜歡和崇拜的醫生,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的傷勢減少到最小,中彈後,他也完全沒有抵擋死亡的力量……
所以,默德的死會成為覓兒心中的一道傷痕,讓她徹底的無法痊癒……
連靖白像是安慰一個孩子一般的撫摸著覓兒後腦的髮絲,心疼的不停說:「覓兒,不要想那些太痛苦的事了,寶貝,你這樣,哭得讓我的心也碎了——」
覓兒伸手環住連靖白的腰,,緊緊的靠在他的胸口,眼淚漣漣的發洩哭道:「怎麼可能不去想呢,我現在眼前都能浮現出默德中彈後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捂著他流血的傷口,抱著他飛奔著跑到安全的地方,將帶在身上所有的特效藥都給他服用,才飛快的幫他取出彈片縫合傷口,我已經用盡了一切的手段方法,可他還是快要不行了……那是我第一個眼睜睜看著消亡的生命,為什麼是那麼善良那麼好的默德,甚至他還是為了我才會死去……」
覓兒慘然的聲音尖利起來:「你一定都不知道一個孩子能流多少血,那些血全部都沾到我的身上,我怎麼都忘記那片血紅,他用自己的血來救了我,他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啊——」
「……」連靖白默默無言,覓兒這樣狠狠的揭開自己的傷疤,這樣大聲激動的哭喊出來的樣子,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可他現在能做的只是靜靜聆聽,不需要發表任何的意見,即使再心疼,也不需要制止她哭泣。
這或許是她第一次把那件深埋於記憶裡的事情公之於眾,她沉積了半年的情緒將她的心壓得越來越重,急需一個出口宣洩而出,她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大聲的哭出來,訴說著她心裡所有的愧疚和痛苦,就已經足以慰藉她的心靈。
覓兒情緒崩潰的大哭了很久,久到連靖白已經在擔憂她會不會傷心的哭壞身子,覓兒才終於緩緩的停止了淚水。
她微微的抬起頭,離開已經被她哭濕了的連靖白的衣襟,一雙紫色的眼眸已經哭的紅腫如兔子一般,嬌俏的臉上仍然帶著抹不去的失意和悲傷,讓人看著就心中不忍。
「乖,別哭了,覓兒,別這麼傷心了……」連靖白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痕,愛憐的親吻著她泛紅的眼眶,「那個孩子不幸身亡,靜靜的入土為安,逝者已逝生者堅強,你應該從那種情緒中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