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天還是留在了萬毒窟裡,就算他想走,這些毒蟲暫時也不會放過他,每次他一離開少女十米以外的地方,毒蟲就會蜂擁而上,然後又一次一次的退回,週而復始,幾乎不知厭倦。
整整三天,翎天也不知道這名盲女的名字,但卻知道她自稱為「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果然是彼岸花。
沙華似乎根本不怕翎天,甚至對他沒有任何防備,她有著足夠的自信翎天無法傷他半分,反而告誡翎天不要靠她太近,或者催促他快些離開,有時候翎天經過身邊發出聲響,沙華才被驚起,放下手中的藥錐,來到門口,睜著看不見的眼睛往外瞧了瞧,實際上翎天就在她面前站著,然後毫不留情的吃了閉門羹。
根據三天的觀察,翎天發現,曼珠沙華的一天很簡單。
早上採花、搗藥,下午邊搗藥邊等人,晚上繼續等人。
起得早,等的晚。
不知疲憊,日復一日,枯燥乏味。
曼珠沙華的眼睛是真看不見,但她等人時,會把門窗打開似乎還怕什麼人來了卻開不了門她沒注意到一樣;她等的很有耐心,幾乎超出了常人的極限,一等便是以幾個時辰,坐在那裡睜著大大的眼睛,茫然的對著天空,又似乎不是在看天空,有時會露出欣喜地笑容,甜美的就跟普通少女一樣容易滿足,甚至更加容易滿足,即使她其實什麼都看不見。
而且,除了已經看得枯燥到單調的花海和暗處充滿殺機的毒蟲,翎天再也沒有看見別的出現。
曼珠沙華就這樣愜意的度過了三天,翎天也跟著她熬過了三天。
早上修煉,下午修煉,晚上繼續修煉。
翎天的日子過得比曼珠沙華還要單調無趣,有時候翎天修煉煩了,外加上皖兒傳遞來的各種衝動的情緒,讓他也意外的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還會做出一些大腦充血的事情,譬如衝進花海和毒蟲們大戰三百回合然後敗於數量的巨大差距落荒而逃,每次只要他進了曼珠沙華的木屋數丈之內,毒蟲便會立刻止步,沒有一隻再繼續往前送死。
曼珠沙華在木屋裡生活久了,連木屋都染上了她的「毒性」,氣息濃郁的木屋,也成了蠹蟲們的一大禁地。
記得還有次翎天陷入了困境,毒蟲們似乎學聰明了把翎天後路斷了,結果翎天經退兩難,最後還是曼珠沙華的準時出現才把他解救了下來,說實話這種事這不光榮,先後被一個盲女子救了兩次讓翎天顏面何存,雖然這女子不算弱小,起碼對普通人來說很危險。
也就是那次,翎天發現,曼珠沙華不但看不見他,就連感知都無法感知到。
每種物體上都有自己的氣息,修煉者或魔獸就更加好辨認了,因為他們依附的玄力產生的微弱波動,在曼珠沙華這種盲人心中是劇烈的地震,他們可以敏銳地探察出不同的波動來自不同的方向,甚至根據這種判斷是什麼人什麼物發出的,從而判斷危險程度。
但是,如此敏銳的她,除非翎天可以發出聲響,不然她都無法感知到翎天的玄力波動!
甚至翎天將玄力充斥了整個空間,她也無法感應半分,最多也就從四處逃竄的毒蟲和與風向不協調的搖擺的花朵中大致猜到有什麼事情發生,卻仍然發現不了一絲一毫翎天的蹤跡。
從來沒有這種例子。
翎天能夠肯定,即便他身為神器,也不應該感應不到,相反,若是正常的人類,正常的情況下應該感應的更加猛烈就像地動山搖一樣,更加強烈更加畏懼。
這事直到三天後,二人的警戒線終於開始鬆弛,也沒有答案。
第四天,天邊的初陽升起,甚至只能看見泛紅的天際時,曼珠沙華突然一反常態的急切的呼喊翎天的名字,這是她第一次喊翎天,當時翎天還處於睡夢中,但因為一直守在門口,很快便被驚醒,不高不低不濃不淡的回了曼珠沙華一聲,身後卻傳來了曼珠沙華的啜泣聲。
據曼珠沙華說,待在她邊上的人,沒有一個是超過三天還能存活的。凡是對她好,想親近她的,不論好人壞人,都見不到第四天的朝陽升起。
一個村子,裡面有她的養父養母,在收養她的第三天離奇死亡,死相慘狀,裡面有鄰家的花奶奶,把她當成孫女,不但不嫌棄她雙目失明,不會做事,還會給她織布衣繡花鞋,父母死後不久接養了她,第三天,死亡。
對面的鐵匠大叔,在先後三條人命後,還能容納她,給她送飯,再給她送了三天的飯後,在一個夜裡離奇地死去了。
村裡人一個接一個死去,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幫助過曼珠沙華,而且無一例外第三天都會死。
於是,在村裡僅剩的人也慘遭毒手;於是,在村長怒斥的聲音中;於是,在村裡壯漢手持鐵鍬農具把她趕出村外徹底撕破臉時,她偷偷的到被她「害死」的人墳前挨個磕頭告別,然後獨自攜著自己破爛的花衣花鞋和幾塊黑麵包上路了。
曼珠沙華說到這裡,翎天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在他看來,曼珠沙華背負著「彼岸花」的使命,就是「死亡的美麗」,在她身邊會發生這種事情並不奇怪,反是只發生這麼幾件十分讓人不解。
這不是翎天冷血,而是他無法理解曼珠沙華的感受,他所經歷的看過的,有比這殘酷千萬倍不止的事。
說到孤獨,他自己活到現在也沒什麼感受,可以說這方面他是個幸運到爆棚的樂觀派,在他「甦醒」時,先是跟著混沌古神上天入地走南闖北,生活過得可謂多姿多彩,現在跟皖兒一起,雖然沒了原有的力量,但也算是體驗另一種生活,而在這之間一大片空白漫長的時間,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很長的夢,睡了很長的時間,睡覺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它就消失了。
回到曼珠沙華,現在她被一座城池的大家族「吳」家領養,在她逃脫後不久似乎就轉運了,吳家族長在途中撿回昏迷的她,聽了她的事後及時將她送到了吳家的一個較為偏僻的家院裡,雖然不是出於城池昌榮之地,但也有難得得清淨,各種用品也不缺,而她作為回報,便是給吳家製藥。
曼珠沙華自身是毒,可做出來的藥不但有奇功異效,效果更是顯著。
她從小無師自通各種奇花異草,嘗百草試百藥,各種劇毒在她面前都甘拜下風,而她長久以來竟沒有半點影響,只可惜雙目失明不然便是天生的修煉家,一毒屠城的威力可不可小窺,這種奇跡也只有她可能辦得到。
所謂奇才,無可限量。
但她不想,什麼都不想,只想在別院內,跟他的兩個哥哥,過著平淡的生活,而不是非要來到這裡,呆在這個充滿危機的地方。
爺爺說,這裡叫霧林,就讓她守護這裡吧,跟這一片得花海一起。
大志哥說,崇哥哥修煉去了,當他回來的時候,就是大英雄。
她明白,他們都在騙她,但她也沒有揭穿,仍然每天等著,久而久之把自己都騙了。
總之就是這麼簡單。
翎天回想完和眼前的曼珠沙華相識的經過,也忍不住猜測,其他幾人現在會在幹什麼?他們可都還好?
剛剛天邊潰散的光芒,甚至影響到了萬毒窟的毒蟲們的光芒,可是他們所弄得?
這些他都無從知曉,只要這的花海一天不謝,百蟲一天尚存,曼珠沙華一天不願離開這裡,他就一天不能出去和他們相聚。
而這萬毒窟後面,似乎有著這個吳家的秘密。
翎天一直很奇怪,為何要把這樣的一個女子放在這充滿殺穆的地方,而且這裡的環境幾乎是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就像是根本不想讓人通過一樣,所以才放肆的讓矢飛籐蘿生長蔓延,這裡深處,究竟有著什麼秘密不願被人知曉?
翎天曾試圖闖進裡面,可都被毒蟲當了回來,甚至還看見了數種品種稀有的毒蟲,都不是入口處那些能相提並論了,估計那些毒蟲毒汁加起來的總和毒性也比不上他們的一滴毒液。
這裡背面的秘密,真的越來越好奇了。
「翎天,怎麼了?是哥哥回來了嗎?」
曼珠沙華突然問道,平時翎天都會弄出點聲響讓她知道他的所在,可剛才卻有一瞬間像是時間定格了一樣,邊上的毒蟲們也變得奇怪起來,這不由得讓她不安。
「沒,沒有人……你終日等在這裡,他們來了也不知道,他們也進不來,又怎能等到呢?」
翎天終於問出了一直以來的一個問題,在他看來,這毒蟲簡直就是無人能夠跨越的屏障,那曼珠沙華所說的那些人又是如何進來的,或許知道了這個就能讓他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呵呵,我還以為是什麼呢……」
曼珠沙華輕鬆的笑了笑,眼睛朝著另一邊望去,似乎想找到翎天的方向,但最終還是失敗了,翎天也沒有任何反應,就看著曼珠沙華對著空氣說下去,臉上有些失望的神色,
「只要族裡人來了,都會有大志哥的葉笛聲,是那種婉轉的讓人安心的聲音。」
「就跟現在一樣?」
翎天問道,空中傳來的悠揚的笛聲,有著流水的觸感,輕柔又細膩,眼前的沙華像是突然來了精神,驚奇地叫了起來,
「大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