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乖乖的讓他抱著,眼光漸漸的黯淡下去,「我昨天夢見季楠了,我夢見他沒死,活蹦亂跳的去給我買雞翅膀。」
「我已經讓洪烈去找了,他們正在清理山洞的廢石,很快就會有結果。」
「其實我一點都不瞭解季楠,這麼久,我甚至從來沒有跟他好好的說過話,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親人,也不知道他曾經的事情,他每天看起來都是開開心心的,好像沒有煩惱,其實,他是個特別敏感脆弱的人,我真的是很沒用,如果我能對他再好一點,心裡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是為了救你跟孩子才去犧牲,等咱們的孩子出生,就叫他唐正楠吧,那樣季楠知道了,在那個世界也會開心的。」
「唐正楠?!」蘇離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輕輕笑了,如果他知道,一定會一臉囂張的說,「唉呀,我兒子啊,長得真像我。」
季楠,謝謝你!
三天後,唐缺回到了基地,同時把蘇離也帶了回去,他臉上的紗布拆掉了,新生出來的皮膚露出一片幼紅色的創傷,雖然傷口醜陋,可是放在他的這張臉上卻顯得別有一番滄桑的滋味。
「哥,小豬呢?」西凡給他的傷口塗藥,好奇的東張西望。
「貪睡,還沒起床。」唐缺話中的寵溺顯爾易見,
西凡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一臉我明白的笑容,久別勝新婚,理解,理解。
看出了他腦中的齷齪想法,唐缺拍了他一下,「瞎想什麼呢,她懷孕了。」
「啊?」西凡嘴巴張成O型。
「烈沒告訴你?」
「哥不是讓他去那片原始森林找季楠的屍體了嗎,好幾天沒有消息了。」將藥膏收拾好,他擔憂的說:「哥,過些日子,這臉還要做幾次手術,你看要移植身上哪塊皮膚?」
「男人的臉有那麼重要嗎?就這樣吧。」唐缺無所謂的搖頭,反正不管做多少次,也恢復不到以前的樣貌了,對他來說,她和孩子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哥,你就不怕小豬嫌棄你,然後來個始亂終棄?」西凡眨著大眼睛,悠哉的煽風點火。
「臭稀飯。」一個高空墜物突然飛襲而來,西凡來不及躲閃,被砸個正著,低頭一看,頓時大叫,啊啊,他的限量版變形金剛現在已經成了稀巴爛金剛。
唐缺做了一個女人不好惹的表情,伸出手將那個剛剛發完彪的小女人摟進懷裡。
「睡飽了?」手自然的貼上她的小腹,「我的乖兒子。」
蘇離打開他不老實的手,不滿的說,「為什麼是兒子,我喜歡女孩兒。」
「好好好,那就是乖女兒,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臉色一肅,「洪烈還沒有回來嗎?」
昨天晚上,她又做夢了,夢中季楠回到了特種部隊,好像還升了官,他站在國旗下面,莊嚴的敬禮,身後,一大片白鴿飛翔。
這個夢真的好溫暖,她在夢中笑了很久,以至於醒來後也難過了很久,怕驚動身邊的人,才沒有哭出來。
「還沒有。」唐缺握著她略顯涼涼的小手,安慰著,「別想太多,季楠也不希望看到你天天為他傷心,為了我,更為了寶寶,你也要開心,對嗎?」
「嗯。」面對他的貼心安慰,蘇離輕輕靠在他胸前,心裡踏實了許多。
西凡被自動忽略,愁眉苦臉的蹲在地上組合他的變形金剛,怪不得書上說,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命苦啊。
「對了,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蘇離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精巧的銀色面具,「我為你做的,看看喜歡嗎?」
「你做的?」唐缺接過來,輕盈的質感以及舒適的觸感只是拿在手中就能感覺到是件巧奪天工的極品。
面具只有巴掌大小,沒有雕刻任何花紋,形狀像是一種鷹的輪廓,恰巧可以擋住他臉上的傷疤,額前長長的髮絲掩映下來,顯得神秘而性感,正配他。
蘇離拿過鏡子,「好看嗎?」
「好看,太好看了。」西凡此時也不管他的變形金剛了,羨慕的衝過來,一個勁兒的誇讚。
「哥,你借我戴戴唄。」
唐缺瞪他一眼,護寶貝似的,「你現在去把眼睛弄瞎一隻,我就借給你。」
西凡討了個沒趣,灰溜溜的選擇消失。
唐缺對於這個面具愛不釋手,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喜歡的不得了。
他早知道蘇離有一雙巧手,她用面捏得那只耳機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沒想到用在雕刻上面也是鬼斧神工,關鍵是,這是她親手為他做的,比什麼珠寶翡翠都價值連城。
他擁住她,擁住他們的寶寶,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離幸福這樣近。
「我很喜歡,謝謝。」
蘇離回抱著他,一雙水眸泛著淺淺的水波,明明沒有任何的動作,卻顯得勾魂攝魄。
唐缺受到了蠱惑般,性感的薄唇慢慢靠向她的櫻唇,那鮮艷的一抹紅色在他的眼中化成一顆誘人的果實。
「哥。」洪烈急匆匆的推門而入,在看到這副場景的時候,頓時不自在的咳了咳,眼珠子四處亂轉,「唉呀,我什麼也沒看見。」
蘇離瞪他一眼,馬上又緊張的問:「找到了嗎?」
「很奇怪,我已經把那個山洞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找到一絲一點屬於季楠的東西,哪怕是一根頭髮絲。雖然那樣的爆炸很可能粉身碎骨,但是,總會留下殘骸的。」
「怎麼會這樣?」
難道他還能屍骨無存嗎?或者,他逃走了?
沒有可能啊,如果他能逃走,他早就說了,一命抵一命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
雖然邏輯是這樣,但是心中還是燃起一絲希望,也許季楠他,真的沒有死。
「在現場還發現什麼了?」唐缺的想法恐怕是和她一樣的,疑惑也是一樣,當然希望更是一樣。
「發現了一些碎肉和毛髮,但是我拿去鑒定,那並不是人類的組織。」
「是狗?」唐缺突然有些緊張的問,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
「是,是狗,哥,你怎麼知道的?」
「呵呵。」唐缺笑了笑,一條思路很快就清晰了起來,他拍拍蘇離的手,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我想,那傢伙沒有死。」
「真的?」蘇離又驚又喜,一雙眼睛裡晶晶亮。
「設想一下,如果一條獵狗在我們走後闖進了山洞,季楠完全可以制服它,將炸彈轉移到它的身上,狗也是恆溫動物,滿足三無素的條件,最後,幸運的是那顆炸彈是三個小時的時限,季楠可以在這段時間內從山洞裡逃脫,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不能夠活著見到那傢伙,猜測不成立。」
「只要有猜測,就還有希望,我也總覺得,他沒有離開我們,他曾經跟我說過,他有一次去執行任務,是被戰友從死人堆裡給背回去的,他說他命硬,閻王都嫌他礙事,不肯抓他。」蘇離笑中帶淚,「唐缺,我真的相信,他沒有死。」
「想驗證嗎,去他的老窩走一趟。」
「好。」
蘇離轉身要走卻被唐缺一把拉住,皺眉看向她一身的睡衣裝扮,「你就穿這個去?」
蘇離臉一紅,她是高興過頭了,滿腦子都是能夠重新見到他的喜悅,向唐缺做了個鬼臉,「等我一下,我上去換衣服。」
她蹬蹬的往樓上跑,唐缺關心的聲音在下面傳來:「慢一點。」
待等蘇離的影子徹底消失,唐缺臉色一肅,「說吧。」
他早就看出洪烈隱瞞了其它的事情,可能當著蘇離的面不方便說出口。
洪烈立刻冒出星星眼,「哥,你這面具真帥,借我戴兩天唄。」
唐缺瞪了他一眼,「說正事。」
洪烈於是神情一凜,低聲說:「哥,宇文策那廝抓了姚正泰一家。」
「哼,我早知道他接近姚家是不懷好心,姚正泰是在引狼入室。」唐缺輕揚嘴角,諷刺意味十足,這條老狐狸,千算萬算卻被自己的孫子算計了,是該說他可悲還是活該。
「哥,小豬要是知道了,一定不會不管的,那畢竟是她的親人,咱們怎麼辦?」
「宇文策的目標是姚家所有的人,這當中自然也包括蘇離,就算蘇離不去管,他也會再次找上門來,這個人,必須除掉。」
「不如先讓他幫咱們除掉姚正泰,咱們再做了他。」洪烈做出砍頭的姿勢,卡嚓。
唐缺卻沒有馬上給出回應,而是深吸了口氣,怎麼處置姚正泰,他需要時間來考慮。
他是他的仇人,但他也是蘇離的親人,他現在站在一個無法平衡的天平上,進退兩難。
「唐缺,我準備好了。」蘇離蝴蝶一般飛下來,也許是為了見到季楠,所以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唐缺單眸一瞇,含了絲嫉妒,說出的話也是醋意十足,「我怎麼感覺你這是去見老情人。」
蘇離故意氣他,原地轉了個圈兒,裙子的下擺飛揚,「不可以嗎?」
他陰笑,咬著牙,「可以,太可以了。」
心裡,已經把那個姓季名楠的傢伙狠狠的詛咒了一百遍,季楠,你千萬要活著,要不然,我這股怨氣要發到誰的身上。
兩人走後,西凡終於組好了他的變形金剛,坐在地板上抹汗,洪烈突然一屁股坐下來,目光悠悠的望著他,他先是一愣,緊接著往後縮去,警惕的說,「幹嘛?」
洪烈也不說話,他往後挪一點,他就往前近一點,直到把逼到沙發前,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你……你到底想幹嘛?」
洪烈這才神秘兮兮的問:「你說,咱哥能放下心結嗎?那個老王八蛋不但害了他父母,還把他……」
西凡急忙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翻翻白眼,「這事兒咱哥一天不告訴小豬,他的心結就一天不會解,但是以咱哥那性格,怕是不會說了。」
「你就不能想點辦法?」
「辦法?」西凡揉揉腦袋,忽然眼睛一亮:「不如去找唐大少爺商量一下。」
「好主意,走。」
西凡應了一聲,抓著沙發要站起來,可是腳下一滑,就要向下跌去,眼見著身後是結實的玻璃茶几。
「小心。」洪烈急忙撲過來,一手拉住他的手往旁邊帶去,西凡沒有堅持住,兩人一齊跌倒在沙發裡。
他上他下,四目相對,四周突然安靜了。
安靜,很安靜,季氏匪窩裡竟然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尋遍上上下下所有屋子,連一隻牙刷都沒有找到,好像是一夜之間,他們全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蘇離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是因為季楠的失蹤,他們解散了,還是說季楠回來帶走了所有的人。
「這有一封信。」唐缺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白色的信封,沒有寫收信人,但是唐缺自然的將信遞給蘇離。
蘇離急忙拆開信封,從裡面掉出一張存折,季楠說過,他在鷹子那裡放了一張存折,上面的錢是給她的,又往下倒了倒,一封信落在手上,輕盈的如一隻小小的羽毛,雖輕,卻飽含著無邊的情誼。
她看著看著,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
最後,將信連同那張存折一起放回信封,往口袋裡一放,對著唐缺不滿的說,「十個字能錯六個 ,你說我是怎麼看懂這封信的?」
唐缺嘲諷的揚起嘴角,「如果有機會,我一定送他一樣東西。」
「什麼?」蘇離好奇的問。
「新華字典!」
「噗。」蘇離笑噴了。
唐缺將她送回基地後便回到了公司,他離開了這麼久,公司一直在由唐翊打理,今天也是他一個電話打來,說有緊急的事需要他親自出面。
為了防範宇文策的突然襲擊,他將天下會的大部分精英都調來了基地,所以蘇離現在進進出出,感覺像是進入了某軍事基地。
還好,除了外面的人,裡面的人她並不陌生,西凡躺在沙發上玩兒手機,見到她,心情大好的打招呼,她渾身一寒,總感覺他的笑容意味深長,好像是受了什麼莫大的刺激,或者遇到什麼天大的喜事,她邊上樓邊細細的回味,最後終於確定,真像是被丈夫寵愛著的小媳婦兒。
她再一次打了一個寒噤。
唐缺不在,她閒著無聊翻看他的書,有些書已經很舊了,書頁都開始發黃,長指在書架上一一滑過,突然看到那本當初被她用膠帶粘了一層又一層的三杯茶,沒想到這本書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她靜靜的翻看著,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這是屬於小豬的時光。
毛線球在她的身邊滾來滾去,相比起冷情的男主人,女主人要溫柔可愛多了,它也可以放肆的撒歡兒打滾兒。
翻到最後一頁,目光停留在署名上。
唐玦!
這個她到現在依然不知道是誰的神秘人,不管是誰,一定跟唐缺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唐玦。」因為想得太入神,身旁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急忙合上書頁,抬起頭。
「唐大哥。」蘇離將身上的毛線球放到一邊,不好意思的站起來,「你怎麼走路沒有聲音呢?」
「我敲過門的,只是你一直在盯著這本書。」從蘇離的手中將書抽過來,他輕輕翻了翻,嘴角的笑容淡淡,彷彿蓄著對往事的回味,「這本書是我送給老三的,他當時才十三歲,剛考了一個全校第一。」
「他小時候學習這麼好啊?」蘇離由衷的讚歎,可是她卻更加不明白了,既然這本書真的是唐缺的,為什麼會寫著唐玦這個名字。
缺和玦,雖然有一個偏旁是相同的,但是意思卻大相逕庭。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唐舒輕歎一聲,撫摸著早就破舊不堪的封底上的名字,「唐玦是老三十三歲之前的名字,唐缺是他後來為自己取的名字,還有他額頭那個紋身,也是那年刺上去的。」
「十三歲,無論是小鎮上那個婆婆,還是唐舒,他們糾結的時間好像都是十三歲,蘇離隱隱覺得,那一年除了他的父母去世,一定還發生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所以,他改掉了自己的名字,想要忘記那件事,也許,他打雷下雨時會犯的癡病也和這件事有關。
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黑暗。
「唐大哥,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改名字嗎?」
唐舒合上書放回她的手中,目光柔和而堅定,「這個,你應該問他,他的心結,也只有你能解開。小豬,能從黑暗中拯救他的,也只有你了。」
「我?」
「嗯,你是他的陽光。」
窗外的天色漸漸陰了下來,唐舒手中拿著一把精巧的雨傘,「今天的雨一定不小,記得關窗戶。」
唐舒走後,蘇離便站在窗邊出神,唐舒的話一直在耳邊迴響著,能從黑暗中拯救他的,也只有你了。
毛線球歡叫了兩聲,撲向門口的人,不及轉身,已經被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自背後擁住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本上,好奇的問:「都舊成這個樣子了,還在看?」
她心念一動,翻到最後一頁,指著上面的名字說,「我好想認識這個人。」
抱著她的手倏然一僵,單眸中滑過傷痛的神色,長睫輕瞌,已斂住了所有的情緒。
「天要下雨了,早點睡,對寶寶有好處。」
他撫上她的小腹,疼惜自然流露。
「好。」蘇離聽話的走向正中的大床,卻在馬上要觸到那片柔軟時被唐缺叫住,「我還有公事要處理,晚上……你不用等我。」
說著,他快步向門外走去,慌亂的姿態已不似平時的冷靜優雅。
「唐缺,你在怕什麼?」
他身子一震,半晌,低沉的嗓音才緩緩傳來,「你知道的,這種天氣,我……」
「你不是一個人,你現在有我了,還有寶寶,你說過,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你什麼都不會怕。」她語氣激動,眼中染了淚意。
他的手僵在轉鎖上,因為心裡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所以這隻手看上去有些微微發抖。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的,明明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卻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在蘇離的一臉期待中,他還是咬了咬牙,「對不起。」
說著,打開門,向著隔壁的書房走去。
蘇離用力一拳砸向身下的床鋪,不甘心的咬了咬唇,不,她絕對不會放棄。
半夜,大雨傾盆,雷聲和著閃電,似乎想要將這個世界掀翻,她一直靜靜的坐著,毫無睡意。
突然,隔壁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板上。
她蹭的一下奪門而出。
書房的門從裡面鎖上了,她打不開,如果換做平時,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爬樓,但是現在有了寶寶,她不能再那樣莽撞了。
這時又有東西碎裂的聲音傳來,很快就被雨聲吞沒。
洪烈光著上身走出來,看到她用腳對著大門躍躍欲試,他急忙跑過去拉開她,「我來吧。」
說著,飛起一腳將門鎖踢壞,大門洞開。
「小豬,哥交給你了。」他拍拍她的肩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蘇離走進黑暗的書房,在閃電光的指引下,自角落裡找到了那個蜷縮成一團的男人。
「唐缺。」蘇離心中一酸,用力抱住他,彷彿回到了唐家城堡的那個夜晚,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神態。
他猛地抬起頭,眸子裡閃動著恐懼的顏色,毫不猶豫的將她一把推開,力道大得驚人。
蘇離摔倒在地,屁股被撞疼了,他看到她皺起眉頭,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劇烈的碰撞著,接著,就往後縮去,一直縮到不能再縮的地方才將頭埋進膝蓋,彷彿一隻躲避危險的鴕鳥。
蘇離從地上爬起來,再次將他抱住,這次,任他怎麼推,她都紋絲不動,還好他推了幾下沒推開便不動了。
「唐缺,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蘇離。」蘇離捧起他的臉,摘掉他左眼上的面具,讓他可以完完全全的正視自己。
他依然在躲閃,像是沒聽見,此時的他脆弱無助,像個孩子。
「唐缺,你振作點,我在看著你,我們的寶寶也在看著你,不要讓他看到他的爸爸像個膽小鬼一樣的躲在這裡,你聽見了沒有。」她邊說邊用力晃動著他的肩膀。
他卻並不看她的臉,用力的將頭扭向一邊,以拒絕的姿態保護著自己。
蘇離忽然鬆開手,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推到窗戶邊向外一指:「如果你還要繼續逃避,我就從這裡跳下去,你會失去兩個最愛你的人。」
他似乎一怔,神色不明的依然往後退。
蘇離翻身坐在窗戶上,明淨的臉龐被閃電映照得格外冷艷而絕決。
看見閃電,他慌張的摀住眼睛,就在他重新睜開的時候,窗台上已經空無一人。
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突然炸響,一種失去的恐懼蓋過了在體內作祟的魔鬼,他的心在猛烈的掙脫著封鎖的鐵鏈,血肉模糊,氣力用盡,終於被他衝出一條縫隙,光明點點洩露進來。
「蘇離。」唐缺忽然大吼一聲衝向窗戶,茫茫夜雨中,哪有半點她的影子。
「不,蘇離,不。」他向著窗外大喊,手攀上窗台就要往下跳,就在這時,一隻小手從後面拉住了他的衣襟,聲音如山谷間的清泉,瞬間滋潤了他乾涸的心田。
「唐老鴨,我在這裡。」
她自背後抱住了他,溫熱的體溫熨燙著他冰冷的靈魂。
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伸出雙臂將她猛地摟進懷裡,「我以為失去你了。」
「你差點就失去了,你再不恢復理智,我就真的跳下去。」她賭氣的說。
窗外又是一道驚雷,他的身軀明顯一震,卻沒有再次畏縮躲避,而是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中帶著種解脫般的釋然,「想不想聽我的故事?」
她點點頭,無聲的默認。
雨聲嘩嘩,他低沉沙啞的聲音伴著雨聲一起響起。
「我沒有跟你說過,我父母為什麼遭遇車禍。」他的眸中頓時充滿了自責,「十三歲的那年,我參加校園祭的演出,我的節目是開場的鋼琴表演,前天晚上,爸媽已經答應我會來參加。可是,當我信心十足的站在鋼琴前,卻沒有看到熟悉的影子,結果,我的表演頻頻出錯,簡直糗極了。事後,我知道他們臨時去外地開會,沒來得及趕回來,我當時非常的傷心,於是賭氣離家出走,家裡的人瘋了一樣的四處找我,我偏偏躲起來不讓他們找到。第二天,爺爺找到我的時候只對我說了一句,你爸媽為了趕回來向你賠禮道歉,超速行駛,撞上橋墩,人毀車亡。
那一刻,我覺得頭上的天塌了。
回家後,唐翊衝上來狠狠的打了我一頓,我一聲沒吭的任他發洩,最後我跪在父母的靈堂前,卻一顆眼淚也掉不出來。
我最愛的人死了,因為我!
可是,我沒有想到,就在爸媽去世後的第三天,我被綁架了。
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綁架我,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向爺爺要贖金,他們綁架我的目地只有一個。」他的眸子倏然變暗:「摧殘我的意志。」
「六七個男人沒日沒夜輪番的強暴我,他們一邊做著下流的動作,一邊用下流的語言來侮辱我,他們打我,罵我,用盡各種非人的折磨方式,那時候,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外面下著很大的雨,雷聲伴著閃電,彷彿要摧毀整個世界,我開始的時候是害怕,後來已經沒有了思想,父母沒有去世時,我染了肺炎,結果在這期間沒有來得及醫治,加上心理的恐懼,結果就落下了病根。
後來還是爺爺找到了我,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奄奄一息了,渾身上下都是血,慘不忍睹,在醫院裡搶救了一個晚上才總算撿了條命,那時我只有十三歲,十三歲的孩子還懷著青春的夢想與叛逆,還在熱烈的追求著自己的人生與未來,結果,我的世界卻只剩下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吞噬而來。
我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他們越要摧垮我,我越要堅強的活下來。
出院後,我的性情大變,以前的唐玦溫和友善,喜歡笑,不喜歡爭,可是世界顛倒了,唐玦死了,被那個黑暗的魔鬼吞沒了。
我改了自己的名字,玦改成了缺,我的心已經缺了一塊兒,空洞洞想要抓住什麼來填滿。
我在額頭上紋了一個紋身,耶穌不會救贖任何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應該是毒蛇。
溫和的唐玦從那個時候就徹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血無情的唐缺,也就是你後來認識的那個我,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把你丟進藏獒籠子,也可以玩弄別人的性命於股掌之中,一個人,面具戴得太久了,結果就成了面具上的人,脫不下來了,還好,老天沒有放棄我,讓我遇到了一隻又笨又傻又可愛的小豬,還給我添了一隻小小豬。」說著,他用力將蘇離摟進懷中,他的故事講完了,心中的大石終於可以輕鬆落地,一切,原來這樣美好。
蘇離雙手圈住他精瘦的腰身,她沒有想到,這個讓她深愛的男人曾經受過這麼多苦,她很自責現在才知道他的過去,但是她更慶幸他可以親口說出來,不管過去多麼悲苦哀傷,他們還有著充滿希望的現在,因為她會用盡餘生的愛情來溫暖著他,讓他不再受傷害。
這是她深深愛著的人,是寶寶的父親,是她的天。
兩人彼此擁抱取暖,心意相通,窗外,一場大雨終於塵埃落定,遠處傳來教堂准點的鐘聲,一聲,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