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躺在床上,她竟然失眠了,原來聽不到他的呼吸,感覺不到他的溫度是件這麼痛苦的事情,一翻身,將他的枕頭抱在懷裡,輕輕的將臉貼上去。
這上面有他的味道,她可以安心的睡了。
一連三天,唐缺都不見蹤影,她沒有電話,也不敢擅自出門去用公用電話,心裡忽然覺得不好受,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的遠離,她想要去挽留,卻抓也抓不住。
買菜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那個曾經喊他三子的婆婆,依然坐在樹下,拿著個蒲扇。
「三子媳婦,今天怎麼一個人啊?」
蘇離一個人閒著無聊,於是走過去與她聊天。
「他回城裡了。」
婆婆拿出一個小板凳,「來,坐一會兒。」
蘇離將菜放到一邊,就著板凳坐下來。
「三子家是大戶人家,他的父母都是有錢人,可是卻一點架子都沒有,住在這裡的時候經常來跟我們這些老婆子們嘮嗑,人好著呢,對了,十幾年不見他父母了,是不是在城裡忙著做大生意呢?」
蘇離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去回答婆婆的問題,也許在唐缺的心中,他的父母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所以,他才會經常派人來打掃這個家,安然的住在這裡,這是他離他父母最近的地方,他依然可以像個孩子,無憂無慮。
「三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十三歲那年,他父母帶他來這裡住了一段日子,平時見那小孩都乖巧的可愛,像個小女娃子,見人就笑,可是那次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像是變了,臉上沒有笑容,人也變得木訥,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吃飯都是他父母給放在門邊,有時候,一兩天也不見吃一口。他母親整天哭啊,對我說這孩子得了什麼……什麼自閉症,其實用我們的老話說就是鬼上身,精神不好,需要叫魂,可他父母都是文化人,不信這一套,過了一個月,將孩子帶走了,從那以後,我就沒見過他們,直到三年前,才看到他重新回到這裡,長大了,與以前不一樣嘍,不愛笑,也不愛說話,那眼睛裡總是暗沉沉的,我猜啊,當年附在他身上的鬼魂,一定還沒有被拔除,可憐啊,可憐。」
「喂,三子媳婦,你怎麼了,咋一句話不說啊。」
「喂,喂,你臉色不好啊,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喂,喂,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
婆婆後來說了什麼,蘇離都沒有聽到,她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直到再也無路可走才抬起頭。
已經到家了。
婆婆剛才的話讓她突然很害怕,只想快點回來,她不信鬼神,但是她知道,唐缺的心裡的確有一個鬼魅,一直以來都在折磨著他。
客廳的牆上,那張全家福依然掛在醒目的位置,照片上一家五口,其樂融融,他偎依在母親的身前,被母親抱著,手裡還捧著個小轎車的玩具模型,他對著鏡頭笑得一臉幸福洋溢,好似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最開心的孩子。
唐舒曾經對她說過,唐缺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很安靜,幾乎不說話,對人又和善,後來因為什麼變成這樣,他就沒有說下去。
但是蘇離知道,那一定是段痛苦不堪的回憶,她用手按在胸口上,一想到他曾經受過的苦,這裡,就開始疼。
唐缺,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始終沒有再露面,蘇離白天看書,或者去跟那個婆婆聊天,或者去山上用彈弓打野雞,每打到一隻野雞,她就將尾巴上的那根長長的毛拔下來插在瓶子裡,眼看著一個瓶子都要插滿了,終於,窗外傳來期盼已久的車聲。
蘇離扔下手裡的東西快速奔到門口,笑容在看到車上走下來的人時一點點變淡。
「小豬,唉呀,又漂亮了。」洪烈走到她面前,痞氣的掐了掐她的臉。
「唐缺呢?」蘇離往車裡看了看,確定那裡不會再走出一個人,終於開口問。
洪烈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但馬上就笑著說:「哥有事不能來,所以特意派我來接你。」
「可以回去了?」蘇離心底升起一陣喜悅,看來不用再背著逃犯的名頭躲藏了。
「當然,本公子出手,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他拍拍胸膛,漂亮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快收拾下東西吧。」
「嗯,你等我一下。」
蘇離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發現她根本沒有一件東西可以帶走,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轉眸,看到桌子上放得那本書,她陪他讀了好多遍,在夜晚帶著月光的大床上,在中午陽光氾濫的沙發上,在微風慼慼的院子裡。
「你的行李就一本書?」洪烈說完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你也算是被監獄掃地出門。」
一路上,洪烈都在講身邊的八卦,就是絕口不提唐缺,蘇離問起的時候,也會被他打太極般的岔開。
最後,他送她回到了貧民窟,車子開不進去,他在車裡跟她告別。
「洪烈。」蘇離忽然叫住正倒車的男人,眸裡閃過一絲期待,張了張嘴,薄薄的唇翕合著,臉也跟著不自然的紅了起來:「如果你見到唐缺,麻煩你告訴他,謝謝!」
所有的話在出口的一刻就被改變了,她其實想說,麻煩你告訴他,我想他!
洪烈擠出一絲笑,可是沒維持多久,那張平時看起來嘻嘻哈哈的臉就變得嚴肅起來。
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用力歎了口氣,「小豬,忘了他吧,他真的不適合你,你將來會找到一個更好的男人結婚生子,但那個人,一定不是他。」
他的話點到為止,不再看那個在風中衣衫單薄的女孩兒,轉動方向盤,調頭而去,留下一股絕塵的煙,充塞著難聞的空氣,在心裡一點點堆積成灰。
站了很久,直到後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離。」
詩音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眼淚刷刷的往下掉,迅速染濕了美麗的臉龐。
「阿離,你回來,你終於回來了。」
見到闊別以久的親人,蘇離的心才安定下來,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沒事了,詩音。」
飯桌上,終於團聚的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詩音端上最後一道菜,寧修啟開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