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倚在寬大的座椅上,偏頭看著窗外滑過的霓虹,眼睛有些模糊,困意來襲。
就在她剛要睡著的時候,忽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驚醒了她半醉的夢,她的第一反應是,車禍,不過,幸好繫了安全帶。
可是沒有想像中的激烈碰撞,車子只是突然停在了馬路邊,差一點撞上橋欄,她轉過頭,看見唐缺正趴在方向盤上,一陣接一陣的咳嗽,他脊線分明的背因為劇烈的喘息而佝僂成一團。
蘇離突然想起來,唐舒說他最近犯了肺炎,挺嚴重,參加宴會前還在家裡打點滴,可自見到他,就沒見他咳嗽過一聲,那精神好的甚至可以跟她一起斗舞。
他剛才吻她時,嘴裡有股薄荷味兒,她覺得那是一種可以壓制咳嗽的喉糖,他不會是含著糖支撐下整個宴會的吧?
「給。」蘇離心一軟,抽了紙巾遞給他。
他接過來,並不抬頭,依然趴在那裡,一聲一聲的咳著,聽那聲音,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把肺給咳出來。
蘇離在他的車裡翻出一瓶水,他搖手表示不喝,她放下來,只好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就這樣咳了好一陣,斷斷續續的,停了又咳,直到整個人都筋疲力盡,明明很難受,他就是一直不抬頭,他有他的那份驕傲,不願意讓蘇離看到他此時的樣子,如果不是實在堅持不住,他也不會將車停在了路邊,當著她的面咳成這樣。
蘇離承認,她的心微微的痛了,但是為禽獸心痛是不值得的,她將水重新遞過去,盡量放軟了聲音,帶著點哄孩子的意思:「只喝一口,好不好?」
他在方向盤上轉過臉,因為劇烈的咳嗽,臉上是通紅的一片,連眼睛裡都染了血絲,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像是盯著怪物,她的手始終停在空中,纖細的五指攥緊了手中的瓶子,就這樣對視著,直到他長臂一伸將水接了過去,擰開後,喝了一口,真就一口。」
一路上,他時不時的咳嗽,但是抓著方向盤的手卻剛毅穩健。
回到基地的時候,西凡和洪烈早就睡了,蘇離跑上樓把正在做美夢的西凡叫了起來,他恍恍惚惚看見一個大美女站在面前,夢沒醒似的揉了揉眼睛。
「你哥病了。」蘇離這句話像支強心劑,他立刻就精神煥發,清醒無比,穿衣,穿鞋,去取藥箱,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蘇離跟在後面,撫額輕歎,真不知道那只唐老鴨有什麼好,可以讓西凡和洪烈兩個大男人對他死心塌地,其實這句話她更應該問問自己,他有什麼好,她要留在這裡照顧他打點滴?
唐缺躺在床上,右手吊著針,眼睛瞇縫著,似乎是睡著了。
「你哥這咳病是怎麼落下的?」蘇離問正在看體溫計的西凡。
「聽他說是十三歲的時候得了咳嗽病,因為當時治得不及時,結果就落了病根兒,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總要咳嗽一陣子,不把嗓子咳破,咳出點血來就不會好。」
蘇離暗暗奇怪,以唐家那樣的名門貴族,會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咳這麼久也不去醫治?誰信啊?
西凡打了個哈欠,收好他的東西:「沒事了,不燒,小豬,你看著他,吊針打完了拔出來就行,我先去睡了。」
蘇離瞪大眼睛:喂喂,為什麼是我?
可是西凡已經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心裡那個恨啊,卻又無可奈何,床上的人咳了兩聲,她立刻去撫他的胸口,邊撫邊對著他咬牙切齒。
床上的人嘴角忽然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她立刻摀住嘴,難道在心裡說他的壞話他都能聽到?但很快,他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也許是睡得糊塗了,竟然十分清晰的夢囈,「小豬,別走。」
蘇離撫著他胸口的手就那樣生生的僵住,像是被人點了某處穴道,許多複雜的情緒轟轟烈烈,帶著種毀滅一切的氣勢一起向她洶湧而來。
他把她當成什麼?那個百依百順,可以任他擺佈的小豬已經死了,她是蘇離,不是他心血來潮就可以拿來擺弄的玩偶,他們的世界本不應該相交,他做他的天下第一,她做她的童叟無欺,可是,因為一隻小豬,所有的程序都被打亂了,她廢盡全力想要將它重組,按照她所設定的代碼運行下去,然而,她卻丟了啟動程序的密鑰,它丟在了那個人的心裡。
蘇離起身,走到陽台上,她怕再聽到他說出什麼夢話來,她更怕她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會倒塌崩潰。
唐翊說得對,跟豪門的人談感情,到頭來,她只會傷痕纍纍。
唐缺一覺醒來,抬起右手,上面粘著整整齊齊的膠布,顯然一直有人按著,連點血都沒有出。
他環顧一眼四周,並不見那道嬌小的影子,他就知道,她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離開。
「哥,你醒了啊,小豬說,她回去了。」洪烈從早餐店買了熱乎乎的食物,西凡跟在他身後,懷裡抱著醫藥箱。
「她不在,我們只能天天吃外賣,好可憐哦。」洪烈攤攤雙手,見唐缺面色平靜,似乎心情不壞,於是湊過去大膽的說:「哥啊,你不如把小豬娶回來當老婆算了。」
西凡手一抖,東西差點沒拿穩,急忙去看唐缺的反應,唐缺依然神色平平,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主動把左手伸出來給西凡掛針。
「洪烈,我要你去查一個人。」
「誰?」
「姚睿。」
「那不是姚家鑫的狗嗎?查他幹什麼?」
「查他最近接觸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特別是跟小豬有關的。」
「哦。」這麼一說,洪烈立刻就明白了,看來還是跟小豬有關係啊,哥對小豬並不是不理不顧嘛。
唐缺的吊針打到一半,忽然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來電,岑冷幽深的瞳仁裡閃過一絲幽異的光芒,看得一旁正在下棋的兩個人心頭一抖,哥這表情,看來是又要算計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