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天頑強的闖過了第一個48小時,而後第二個……當數位權威專家終於宣佈他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時,每個人連日來一直懸著的心才總算稍稍放下了些。
由於重傷導致的腎臟嚴重受損衰竭靠血濾維持腎功能以及右腿高位截肢雖讓人心痛無比,但相比起死亡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縱然脫離了生命危險,沈正天卻仍處於無意識的深度昏迷,但專家說他的大腦皮層活動並未完全停止,終歸是有一線恢復的希望。
這些天沈家人個個心力交瘁,尤其周碧雲和沈愷恆,兩人幾乎不眠不休的守著沈正天。慕若心每見沈愷恆一面,都明顯感覺到他日漸的憔悴和消瘦,尤其是在第五日溫妤盈的葬禮上。
那一天,綿綿的小雨從凌晨起便下個不停。
秋意初起,冷冷的雨水落在身上有些徹骨的寒涼。
一身單薄黑衣的沈愷恆淋在雨中,任憑雨水打濕他的全身,模糊了他的視線,卻始終一動不動的望著墓碑上溫妤盈淺笑的照片,哀然肅立,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慕若心遠遠的看著他,心如刀割。
不過短短數日,他幾乎已經脫了相,昔日那麼強勢那麼光耀的王者般的男人,如今卻被悲痛和疲憊折磨的如此黯淡灰沉。雖然他從來沒有責難於她,可沈家如今死的死,傷的傷,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她有扯不開的聯繫,連她自己都已經說不清她和沈家究竟為何如此犯沖……
更讓她始終困惑的是那天沈寒升怒極而發的那些話,似乎他不僅認識媽媽,還恨透了媽媽,可是緣由究竟何在呢?
……
她的手指沿著車窗上的雨痕輕輕的划動,透過雨痕凝結在視線裡的那個悲傷的身影,讓她眼中的霧氣越漫越多,直到眼前灰濛濛一片,什麼都再也看不清。
她忽然有些羨慕起長眠於百合花叢中的溫妤盈來。
她將再也不會有煩惱,不會有仇恨,她將永遠以她最美的姿態擁有沈愷恆一生不變的愛……不像看不見前路的她,不知還要承受多少難測的煎熬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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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天的病情又穩定了一個月後,沈家把他接回了A市。
他的身體恢復每天都有進展,每天都讓人對下一個天明懷抱著希望,沈愷恆的精神也因此漸漸好轉了些。
雖然秋涼一日重比一日,但對於沈家來說,心的溫度卻在慢慢回暖。
幾乎天天守在醫院過夜的沈愷恆對慕若心的關懷和保護即便在他最低谷的時期都絲毫沒有減少,以至於周碧雲和沈寒升沒有再對慕若心惡語驅逐。只是沈愷恆那承受著巨大壓力的關愛卻讓慕若心覺得重負在身,甚至有一種無以為報的無力。
「愷恆,爸的情況穩定了許多,你也回家好好休息幾晚行不行?」慕若心心疼的看著眼窩深陷的沈愷恆,輕聲說道。
「昨天你和爸都聊了什麼?」沈愷恆所問非所答的看著她,她想了想,「無非是一些瑣事,我告訴他每天都為他打掃書房,書房裡那些常春籐長的很茂盛,我還專門移了一盆放到他的病房裡,再就是我試著為他揉手指做了挺長時間的手指操,以前聽外婆說常活動手指能鍛煉大腦,以後我想每天都幫他揉一揉,希望會有些幫助。」
沈愷恆輕輕扶著她的肩膀,「早晨醫生說爸的大腦活動似乎有增多,尤其每次我們倆陪他說話聊天之後,腦電圖的波動都很明顯。若心,有時候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就拜託你想方設法多和他說說話,幫我堅持下去。」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樣做的。」慕若心微笑點頭,「如果真的能幫爸早日醒過來,就算讓我24小時不停歇的和他說話都沒問題!」
沈愷恆難得牽了牽唇角,灰暗的眼眸微微亮了亮,「那我怎麼捨得。」
慕若心愣愣的看著他自從出事那日起第一次展露的笑容,忽然鼻子酸了起來,「愷恆,你笑了……真希望爸盡快好起來,希望一切都盡快好起來。」
沈愷恆扶著她肩膀的手微微一鬆,目光又沉了下去,沙啞說道,「可惜,小盈再也回不來了。」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就像這一個多月來大部分的時間一樣,他們之間最多的就是沉默。
「你先去陪爸吧,我去看看媽醒了沒有,這幾天她的精神越來越差。」沈愷恆啞聲說道,慕若心也不再多言,只是順從的點了點頭,目送著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到了周碧雲休息的房門口,沈愷恆剛要推門,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爭吵聲。他皺起眉,頓住腳步,那夾雜著周碧雲哭聲的爭吵立刻飄進了耳中。
印象裡,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是冷靜嫻雅的,沈愷恆從沒聽過她哭鬧。
那聲音不是很清晰,沈愷恆不由屏息凝神的側耳。
「爸,您什麼時候變了立場?難道您也接受慕若心了嗎?難道您就眼睜睜看著害了我的縉熙的女人登堂入室,讓害慘咱們家那個女人的女兒成為咱們沈家日後的女主人?」
周碧雲的哭聲裡滿是委屈和控訴,讓沈愷恆有些聽不懂的蹙緊了眉……
「我當然不願意,可是眼下醫生都說了,她每次來陪正天都能讓正天的大腦或多或少的起反應,只要能讓正天盡快好起來,那些仇恨就先放一放吧!」沈寒升低沉的歎息著。
「不,我和愷恆陪正天也能幫助他,為什麼要讓她陪!不,我絕不允許正天記起過去,絕不允許……」
「碧雲,你在說什麼混賬話?你寧願看著正天這麼昏迷一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沈寒升明顯動了氣。
周碧雲的哭音更濃,「可果他記起過去,他會恨死我,我寧願這樣伺候他一輩子,也不願意他醒來後恨我!」
「你什麼時候也變的這麼混賬!真是家門不幸,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能有什麼比正天醒過來更重要的嗎!」沈寒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再說,就算他醒來也未必記得慕清月的事,他已經忘了二十多年,怎麼可能再記起來!」
慕清月?
沈愷恆的心一緊,爺爺怎麼又提起若心媽媽來?之前他提起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本就頭痛的他無暇去多慮,眼下看來,似乎若心媽媽和他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