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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路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車子有些打滑,小趙將車速放慢。
葉謙和周揚皆坐在後車座。窗戶半開,冷風急峻。他一直側坐著看向窗外,黯淡光影中只有凌然線條的下巴,短髮在風中輕輕的動了動。
周揚看著他明顯消瘦的輪廓,濕漉漉如黑珍珠的眼睛轉了一圈,想起方才只有一面之緣的兩個女子,好奇問道:「表哥,那兩個人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
葉謙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你才剛來清遠市幾天,要是聽說過還奇了怪了。」
周揚對他左顧言他十分不滿,輕哼了一聲。隨即又興致盎然問前排的小趙。
小趙遲疑的看了一眼後車鏡的老闆,才慢吞吞斟酌著回答道:「夏小姐是螢星機構的會場,宋小姐是秦家兒媳。」
周揚長長的「哦」了一聲,還是似懂非懂。她的興趣很快就轉移到新買的衣服上。
小趙舒了一口氣,在開車空隙下意識摸了摸額頭的汗珠。心底對葉謙突然的沉默有了明顯的答案。
周揚撫摸著新買裙子上的蕾絲紋路,腦中驀地靈光一閃,她想起為何自己分明沒見過夏夢,卻對這個名字有著隱隱的熟悉——好似去年她表哥訂婚的那個請帖上女方的名字就是夏夢……
最初她對於葉謙取笑婚禮也沒覺得多奇怪,婚前悔婚的例子比比皆是,只是今天看了兩個人的神情,又好像沒那麼簡單。
周揚心底的八卦因子完全蠢蠢欲動了:「我知道了!她是……」話未說完又立即閉上嘴,以葉謙的性格她絕對問不出,那還不如……她嘿嘿的看向小趙的後腦勺。
小趙莫名的就覺得後背脊一陣陣發涼。
葉謙若有若無的瞥了周揚一眼,熟知她人來瘋性格,也不多問。正打算闔眼短暫休息會時,倏然又被手上的電話打亂,話筒裡傳來凌姨倉皇失措的聲音:「謙兒,你爸他……」
葉謙「唰」地坐直身體,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周揚心下一沉,立即握住他的另一隻手。
葉謙似一無所覺,只沉聲吩咐道:「快!去醫院!」
匆匆趕到手術室外,還來不及喘口氣,就有護士把病危通知書遞到葉謙的手上,他的臉色頹然狼狽,但握著筆的手很穩。他一向字體飛揚肆意,這次卻一筆一劃在尾角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急救室的燈刺眼的紅,大門緊閉。如同深淵,我們無法去叩響,只能聽從命運的審判。他走到長椅,緊緊的握住已經泣不成聲凌姨的手,心底像是被厚重的雪掩埋,再也聽不見任何迴響。
到了後半夜,凌姨大概倦極,已經半靠在周揚的肩上沉沉睡去,只是睡得並不安穩,不再年輕的臉龐上透著不安的鬱結。葉謙脫下身上的風衣輕輕覆在她身上。
直到凌晨一點多,手術室的燈才熄滅。所有的人都被聲響弄醒,站起身。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摘下口罩,眉間有著熬夜後的疲憊和看慣生死後的淡漠:「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凌姨哭昏了過去被送去休息。只有葉謙一個人木然的看著病床上雙眼緊閉、佝僂老態的父親。這個男人,他也曾有過偉岸堅實的臂膀,以及意氣風發的時代。只是歲月如刀,疾病摧毀他鋼鐵的意志,切斷了所有的驕傲與張狂。到遲暮之年的葉福興滿懷愧疚,只想著家庭和睦,一切安康。葉謙也曾在心底允諾,要給父親最安逸的晚年,而今卻萬事皆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