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愛,這世界有多蒼白,又有多單調。他讓她知道,她還能如此深刻地愛一個人。
不是因為他為她做了多少,不是因為他的背景。而是一看到他,就像被命運掌控,無法脫身的那種愛。
宿命的感覺。時間愈久,這樣的感覺越強烈。
他驅車帶她回住所,依然是熟悉的黑白公寓,簡潔的裝修,卻很有質感。
她曾經是這裡的女主人,今天是他帶回來的情人?她低下頭,有些懊惱。
「怎麼了,寶貝?」他解開她的圍巾,給她一杯熱水。
「不要叫我寶貝。」她本能地討厭這樣的稱呼。
這就像那些花花公子,對著一些有點姿色的女人,都叫寶貝。
「怎麼生氣了?」他看向她,她正嘟著嘴盯著張曼妮留下的一隻手套發呆。
他揚揚眉,他向來討厭女人爭風吃醋那股勁,她卻如此間接,可愛而有趣。
那天張曼妮想盡辦法往他身上蹭,他差點被她撩起慾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個小丫頭的臉,那股熱量就消失了。
他大半夜驅車送那個慾求不滿的女人回去。
「你介意了?」
「我根本不該來。」她背過身,以為他會解釋。他沒有。
「乖,去臥室等我,這空間太大,空調溫度太低。」他親吻她白皙的脖子。開始脫下外套。剛到美國,就趕去公司,他需要洗澡,緩解疲勞。
「……」她不理會他,她要解釋,解釋。
就仗著他主動找她,她感覺到自己還可以任性,像其它談戀愛的女人一樣鬧脾氣。
她站起身來要走,想到他們在沙發上做著那樣的事情,她頭皮都有些發麻。莫名奇妙地很生氣。
「叫你的美人來陪你,我要走了。」她走出門,窗外又下起大雪。
她把手伸在空氣中,企圖能接到一朵雪花。
「不要鬧了,進去吧。」他身上只穿了襯衣追出來。
「我不想回去,你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我根本就是多餘的,你不該找我。」她沒有預料自己情緒那麼激烈,竟然哭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是因為愛上了他,他卻玩世不恭?
還是因為自己已經失控,被他主宰,她總是處於被動與遺忘的境地。
他衝出來,抱起她。她像一隻小白兔,蹲在雪地裡,無助地哭泣,看得他心疼。
第一次看到她無理取鬧,任性妄為,心裡不但沒有生氣,心裡某個地方,彷彿被她軟化了。
「回到我身邊,我會愛你的。」他簡短地說。
他以為自己能夠說很多,直到說出第一個字,才發現,要表達一份感情,真的很難。
我會愛你的。她破涕為笑。他的冰冷,他的生硬,他艱澀地吐出的幾個字,像一張糖衣,包裹在她的心上。
「葉尊,那你是說,在過去的日子裡,你有想過,要和我生活在一起?」
「嗯。我不想離婚。不是因為你的容貌,留你在身邊,而是因為想你,沐幽月,是你。」他笨拙地組織詞語來表達一個完整的句子,發現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沐幽月凝望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他精明的臉,第一次出現一種前所未見的溫柔。
她擦乾眼角還殘留的眼淚,甜甜地笑了。
「為什麼你的門前沒有聖誕樹?」她指了指門檻前厚厚的積雪。
「因為這個屋子裡沒有你。一切交給你好不好?」他抱著她走進房間。
「好。」她把頭偏進他的胸膛。雙手捧著他被冷空氣縈繞的臉。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靠近他,覺得不再陌生。偶爾的心跳感,是一種幸福。
一切來得緩慢,只是言語的認可來得太匆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現在心裡太過激動,完全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甜蜜之中。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無異於你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他也愛上了你。
只是他說,他會愛她。這話好像是在說,他在嘗試著愛她,是這樣嗎?並不是那麼肯定,那麼,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的愛呢?
她甜甜地笑著,穿著他的睡衣,在被窩裡等待他。腦袋裡一直回想剛才那一幕。
他洗完澡出來,她已經沉沉睡去。
那安恬的模樣,讓他的心平靜。
那一刻,他認定,她就是他的女人。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替代。
經過那麼長時間的糾纏,心裡鬥爭,分分合合的疲倦,他要向命運妥協。
她一定是晨曦在天堂看到他太孤獨,讓她的妹妹替代她來照顧他。他撫摸著她睡得香甜的小臉,好滿足。
不管是怎樣的開始,他們的命運已經糾纏在一起。
「不要想逃走。」他地喃一聲,抱著她安睡。
時光靜美,一夜好眠。
早上醒來。「都9點了。」沐幽月拿著手機,吃驚地叫嚷。她竟然睡過頭了。今天穆凌風的治療很重要,她一定要去給他打氣的。
「我陪你去。」他嚴肅地說。
她靜止幾秒鐘,「手術完了,我就回來。等我好不好?」
「那後天陪我去滑雪。」他說。他曾經有一個心願,要和心愛的女人去滑雪,如今,他找到那個女人,想要實現。
「嗯。雖然我不會滑,但是我陪你去。」她的笑,讓他忘記了嫉妒。
這樣的美好,是屬於他的,他還有什麼不平衡呢?以後每天早上,她都會在他身邊起來。睡覺的時候,給他一個晚安吻,
他驅車載她到醫院,一個人回到公司。一路上,還回味著她甜蜜的笑。
這種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像是一種奇跡的發生。
***
連續兩天,沐幽月在醫院度過。她守護著穆凌風,像守護一個家人。
她幾乎寢食難安,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醫生說,這次治療非常重要,成功的話,他將在一兩年內恢復正常。不成功,那麼手的靈活度會很差,他將很難完成鋼琴上複雜的曲子。
這些話像刀割在她心口一樣,她寧願是自己受傷,不要那麼負疚,不要毀掉他的前程。
而她,無法許諾他未來。這種艱澀的負疚,更是難以承受。
兩天兩夜,她守在病房。他因為麻醉而深度睡眠。
偶爾嘴唇呢喃著話語,她聽不清。他的右手,一直企圖抓住什麼,又無可奈何地放掉。
一直守到了第二天早上,沐幽月看到了醫生神色泰然地站在她面前。
「醫生,醫生,手術是成功還是不成功?」沐幽月急忙問,心揪成一束。
「病人醒了,你問問他。」醫生抱著手,神情淡然。
穆凌風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護士一點點解開他手上包著的白布,他楞了幾十秒鐘,深吸一口氣,才開始活動他的手指。
「穆凌風。」一個聲音在沐幽月身後響起。
全部回過頭看著她。她頭髮凌亂,面頰緋紅,大概是剛下飛機趕來。
「佳宜,謝謝你來。」穆凌風說。這份友情,讓他充滿力量。
沐幽月摟過李佳宜,一起和穆凌風面對這艱難的過程。
因為太久被壓抑的手指,一下子恢復到鬆懈狀態,很不適應。他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開始動。
兩個女孩,屏住呼吸,目光凝聚在他的手上。
費勁力氣,他的小指頭開始動,緊接著,一隻一隻手指地分開。
他試著像彈鋼琴一樣,在床鋪上舞動著指尖,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
「我能感覺到,床鋪柔軟的觸感。」他說。
隨即興奮地叫起來。
醫生看著病人情緒如此之好,也欣慰地點點頭,準備做最後的檢查。
沐幽月和李佳宜跑過去,握住他受傷的那隻手,為這樣成功的手術而驚喜。
她們朝著醫生九十度鞠躬。
醫生走過去用儀器檢查病情,沉默了一會兒說:「手術很成功。短時間內,不能疲累的用左手,可以彈一些簡單的曲子,每天用2個小時差不多。他的手因為長時間彈琴,非常強健靈活。因此,恢復不用擔心。來一個人一個人和我去拿藥吧。」醫生說。
沐幽月跟著醫生去拿藥。
她心裡的大石塊總算落下,激動無比。
穆凌風去結賬,醫院說已經結算。沐幽月知道,是葉尊。
「這是你為葉家受的傷,這些你不用計較的。你要是還在意,我們沒有辦法安心。」沐幽月說。
穆凌風歎口氣,葉家,呵呵。她把自己當成葉家的人,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了吧?不過總算可以出院了。那種擔心,焦慮她不用再承受了。
走出醫院,卻有專門的車子等著外面。
「穆先生,請。這是醫院的安排,您不用擔心。」一輛勞斯萊斯停在醫院外,司機下來,禮貌地說。
司機帶他們回酒店,然後到了一個私人機場。
私人飛機正發出喧鬧刺耳的聲音。駕駛員囑咐他們趕緊上飛機。穆凌風猶豫著。
葉尊從後面出現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這是我欠你的。不要為我做的這些小事介懷。」
穆凌風看到他眼裡的真誠和感激,他認可了這樣的方式。
李佳宜扶著穆凌風上了飛機,沐幽月的手,卻被葉尊拉著了。
「你說過要陪我的。」他在她耳邊說。
沐幽月為難地看著穆凌風,眼裡滿是歉疚。他卻擺擺手:「月,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你留下吧。我等你回來,完成我們的音樂。」
飛機緩緩上升,漸漸飛上遠空。她的身影,在他的視線裡,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穆凌風知道,他徹底失去了她的愛情。
「走吧。」葉尊挽住沐幽月的腰。
「謝謝你為他做的。」沐幽月說。
「再說這樣的話,我要懲罰你。以後,你是我的女人。懂?」他吻住她。
在遇到她以後,便是無數次的分別,他多希望,這一次再也不分開。
「陪我去滑雪好不好?今天聖誕節。」他望著她。
「我不會耶。」
「你是我的女人,我會保護你。」他說。
她紅著臉,上了他的車。已經是第三次聽到他說了這句話。
一路上他怕她無聊,給她講笑話,給她講滑雪場的事。
他要帶她去的滑雪場,是兩年前,他來美國投資建立的。現在是紐約最大的滑雪場。
最近雪很大,正是滑雪的好時機。
沐幽月從來沒有滑過雪,心裡也充滿著期待。
能夠和自己愛的人,一起牽手,征服一道道滑坡,那是多麼浪漫的事啊。她獨自幻想著。
葉尊的Sunshine滑雪場是結合人工環境,與自然懸崖而倚建的,有著非常專業的管理體系。很受歡迎,每天人流量都非常高。
而今天是聖誕節,他給所有員工都放了幾天假,他想要和她擁有整個純白的世界。
舊的記憶,他要藏在心裡最深的角落。要和她擁有新的記憶。
一進滑雪場,只有兩個的工作人員在為她們的到來做準備。葉尊用標準的英語說:「你們回去過節吧,這裡交給我。」
沐幽月看著那顆大大的掛著禮物和綵燈的聖誕樹,微微失神。好幸福的感覺。
「喜歡嗎?為你準備的。」葉尊說,給她戴上那條凱瑟琳的古典項鏈。「再敢還我試試。」他拉著她的手,到更衣室。
沐幽月挑選了一套合身的滑雪服,亮眼的黃色,她還穿上葉尊專門幫她選擇的滑雪靴,雪仗,滑雪板。他是這的老闆,她自然不用顧忌。
「天哪,好壯觀!」一出門看見整個山崖,沐幽月驚歎出聲。多麼令人嚮往的世界呀,她好想在雪白的一片地方裡打滾。
前幾天才下了一場大雪,現在場地是一片舒軟的雪棉花。她都不忍心去破壞這一切的美好。
「不要去。等我。」葉尊嚷到。
沐幽月以前和同學在港市滑過幾次,可惜她每次都是站在旁邊看著別人滑,窮困的自己,為了節約錢,每次都說身體不舒服,怕冷。這次她一定要學會。
葉尊換好衣服鞋子帽子出來,給沐幽月也準備了,滑雪鏡也戴上了。兩個人幾乎是全副武裝。
「看著我,輕輕地滑動。」他指示她。用雪仗拉住她。
她才發現,兩個人滑雪是多麼不現實。那麼陡峭的山崖,只有葉尊這種喜歡挑戰的人,才有能耐吧?
她被他戴上索道,來到一片處小斗坡。
「就在這練習吧。」他指指狹小的片區。
「我想和你在一個地方。」她撒嬌道。
「我那個地方危險,我先教你。」他示範給她看,細心地給她講解方法。
她按照印象裡的方法,再結合他的指導,很快便學會了。
她於是開始在小坡上,游刃有餘地滑動。葉尊也陪著他練習。
「我要看你滑。」沐幽月突然很想看到葉尊從高峰俯衝下來的樣子,她想一定很帥吧。
果不其然,50米高的懸崖,他風雨無阻一般,甩著優美的弧度,直衝而下。
沐幽月簡直看呆了,他的動作流暢富有力度,身邊伴隨著碎雪花,美得讓她別不開眼睛。
驚羨之餘,她也開始厭倦她的小滑坡,她想像他一樣,飛速直下。
她不聲不響,乘坐索道到達山峰高出。
她選擇了一條比較順暢,看起來不是那麼陡的滑道。
深呼吸幾口,要衝下去。葉尊剛剛到達坡底,她要去找他。
她想著剛才葉尊教她的方法,也俯衝而下。她好開心,滿世界的白雪,風從耳邊呼呼而過。
她就要到他的身邊。
「停下。快停下。」葉尊大嚷,這個不聽話的女人……他憤怒地大嚷。
沐幽月聽不清,只覺遠處有一個聲音在響,她的速度太快,更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她想著,馬上到他身邊了,給他一個驚喜。她要和他一塊滑。
不知道為什麼,越滑越不對勁,她感覺身上有什麼東西覆蓋下來,打在她的頭上,身上。她一個轉頭,結果滑雪板滑向左邊,她一下子衝出了人工隔離的軌道。
十幾秒的時間,她只覺眼前一片黑暗。全身彷彿被什麼埋住。
葉尊下了索道,拖著奮力的步子朝沐幽月的方向走去,沒有她的身影。他的心一下子癱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