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燈光下,宣雨側著身子躺在床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身邊的人,目光中,有眷戀,也有存疑。
風清雲睜開眼睛,看著她,眨了眨眼,撫著她的頭髮說道:「怎麼不睡?」
「我想看著你。」宣雨將頭枕在雙手下,輕聲說道:「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你,或許就只有現在這樣,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像這樣看著你。」
風清雲心裡兀地一跳,闔著目說道:「傻瓜,只要你抬頭,你就會發現我一直都在。」
宣雨伸出手摟著他的腰身,緩緩說道:「剛去英國那幾年,我一個人,對陌生的國度尤其抗拒,你不會想像到一個人的孤獨會去到哪個地步,除了學校和公寓,我沒有再踏足其它地方。」
「我很想回國,很想你,很想佟城的一切,可這裡,沒有能容下我的地方,沒有人喜歡我,所有人都將我當成怪獸,每每想起那噩夢的一幕,我就覺得自己很髒,髒的配不上你,也不敢靠近你。念高中三年,我沒有交一個朋友,也沒有要好的同學,只是一個人,度日如年,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度過了三年。」
風清雲安靜的聽著,他的手,始終抱著她,無聲地傳遞出力量。
「到了選擇大學的時候,我沒有通知任何人,自己選擇了一個偏遠的地方,原以為,遠離一切塵囂,我會好過點,會快樂點,至少不用面對不這世界的殘酷。可是,我始終無法融入人群,我害怕著接觸他們,我害怕受傷害,害怕自己的信任再度崩潰。我開始發了瘋的想你,想我們的過往點滴,這裡,痛的不能再痛的時候,每晚都和著淚水才能悄然入睡。」宣雨將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心胸上。
她的心跳很平緩,可是風清雲卻感覺到掌下的顫慄。
「一個人孤獨久了,想多了,就會入瘋魔,我就是那樣,自閉讓我害怕著外面的世界,害怕外面的人和事。冬子就是在這時候走進我的生活,我和他其實沒有認識十年,確實點說,只是六年,可這六年,是他支持著我才走過來。他是那個我陌生的國度唯一相信的人,唯一的一塊能讓我逃生的浮木。」
風清雲聽到這裡,手不自覺的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氣息都變的紊亂起來。
宣雨似乎不曾察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冬子很會搞怪,他從不怕我的冷漠,也不怕我的橫眉以對,不管我是凶還是沉默,他都鍥而不捨的逗我,他以絕對的強硬走進我的生活,一點一點的滲透在我身邊。於我來說,他不止是一個朋友,還是我的一個親人,像大哥一樣,關懷我,真心疼我。」
「你不是想知道這個鐲子嗎?」宣雨沉默了許久,忽地舉起自己的左手,那只血紅的鐲子在橘黃的燈光下顯得更為血紅,有些詭異,有些刺目。
風清雲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直覺地感到她接下來的話會讓他墜入深淵,會讓他痛不可耐。
宣雨淒淒地一笑,坐了起來,拉起他的手指,將是一個巫婆似的將毒蘋果遞給公主,一步步的引領他墜入自己的陷阱。
撥開手鐲,將他修長的指尖覆在那條她從不示人的疤痕上,抿唇不語。
風清雲感到指尖下的凸起,倏地睜大了眼,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懼和不可置信,顧不上身上不便,他猛地彈坐而起,一把抓著她的手,在燈光下一看,絲的一聲抽了一口冷氣,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地重了起來。
但見燈光下,一條粉色的疤痕如同一條猙獰蜿蜒的蛇一樣纏在那白皙的手腕上,因為沒有特意用美容手術處理,疤痕是自然癒合,那一道痕輕輕的凸起,呈著粉色,不美,卻足以令人窒息。
淺淺的一道痕,像是劃在了風清雲的心上,嘩啦一身,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你,你敢,你竟敢,你……」他顫著聲音,語不成句,就連捏著她的手都在顫抖著。
他的身上,迸發出比外面零度天氣還要陰冷的氣息,颼颼的,滲入骨髓。
難怪,難怪她從不離身,原來,原來藏著這麼一道秘密。
宣雨,你竟敢,背著我想結束生命。
在我沒有抓著你,在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實現那些沒實現的事情,在你還沒有抓著我的時候,你竟敢,私自了結。
「是抑鬱症。從沒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這些症狀,那些年,越來越嚴重,我受不了了,受不了那些苦。每天吃著抗抑鬱的藥,每天都在重複著昨天,我距離完全發瘋的邊緣,只有一步。如果不是冬子,清雲,或許今天,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是冬子將我從死亡邊緣拉回來,陪著我,一步步的走出陰霾,可是,你又將我帶了回去。」宣雨淺笑著說出那些過去,然而,她的眼角,卻潺潺地落下清淚,濕了彼此的心。
「我沒有刻意去做整容將這條疤痕除去,有些烙印,即使看不見,其實早已印在了這裡。」宣雨的手壓在自己的心上,朝他綻開一朵笑容,說道:「我只慶幸,慶幸我沒有真的死去,我還能再見你。你永遠不知道,我有多想在見你一次,再告訴你,離去,其實不是因為我不愛,而是因為太愛,才負擔不起。」
風清雲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看著她的笑容,無比的刺眼,無比的讓他揪心。
「你這個笨蛋。」風清雲一把將她拉在自己的懷裡,似是用盡全力將她禁錮著。
害怕,無比的慌亂,一想到她倒在血泊裡了無聲息的樣子,他就覺得心尖都在抖動和顫慄。
「宣雨,你再敢,再敢這樣,我必不放過你。」也不會放過自己。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宣雨在他懷裡閉著眼,緊緊地摟著他,如果此刻就是永恆,那該多好?清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