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雲回去了,公寓裡顯得冷冷清清,只有一盞孤燈亮著,宣雨屈膝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放著的沙發上,背靠在牆上看著窗外發呆。
身旁茶几上,是一瓶快要見底的紅酒和一隻水晶玻璃杯,杯中盛著暗紅色的酒水,有幾滴落在杯身上,如紅色的淚滴。
攏了攏身上的懶人披肩,她拿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酒水,甘醇的葡萄酒在口中停留,緩緩進入喉管,齒頰留香,熏人欲醉。
燈光下的她,已是雙頰微醺,然而,眼神卻仍然清明得如水般清澈,不見半點醉意。
誰說喝酒便醉,她都快喝完一瓶了,卻還是毫無醉意,不該想起的人還是會想起,不該想起的事還是如潮水般紛至沓來。
苦笑一聲,她一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頭枕在上面,看著窗外遠處的霓虹忽亮忽暗。
天空忽地又下起雪來,絮絮的雪花如鵝毛般落下,外面的溫度又冷了幾分,玻璃窗上,冰霜凝成水霧,有些模糊,她呵出一口熱氣,瞬間白霧一片。
伸出右手指尖,她在玻璃窗上的水霧一筆一劃地刻畫著,等到收回手時,她才看著窗上那名字,一陣惘然怔忪。
風清雲,這名字如同魔咒一樣刻畫在她的心裡,千年流傳不散,即使喝過孟婆湯亦難以忘懷,難以捨棄。
青蔥少年時,她會經常取笑他,是不是風伯父看多了武俠小說,所以為他起的名是這樣的大俠。更記得當年,為了將他妝點成大俠,她在一個化妝舞會上讓他扮演成劍客,她則扮成衣訣飄飄的俠女,所以兩人有雌雄雙俠的稱號。
她愛搞怪,而面對她的惡搞他總是一笑而過,寵溺又包容地揉著她的頭髮,即使她有多出格,他也不會生氣。
或許是因為他的縱容,因為他的疼寵,她得到太多,所以上天也看不過眼,一一無情奪回,再施給她的是苦與痛。
所以最讓他生氣和無法原諒的,就是自己的離去吧?
宣雨將杯中的酒水一喝而盡,怔怔地看著玻璃窗上的名字化成水滴,漸漸化去。
玻璃窗上的名字不復存在,然而,刻在心上的呢?是否又能輕易抹去?
將酒瓶中的最後一滴酒水喝盡,她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環顧一周,這個屋子裡似乎處處有著他的身影。
他在廚房做飯的住家男人形象,他在沙發上摟著自己親熱的畫面,他在客廳裡佇立的身影,每一個都像是細菌般,無處不在。
才分開,就想見面,她想他。
幾乎是順心而為的衝動地摸出手機,按到一鍵,他的號碼截然出現在屏幕上,卻不待對方接起,她便已掛機。
太不爭氣了。
才說著讓他離開,說著想要結束,卻又想著要貼近,患得患失,舉棋不定,宣雨,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
叮咚一聲門響,宣雨雙眼兀然升起一絲光芒,赤著腳跑去開門,卻在看到門外的人時一愣,失望之色呈現在臉上。
「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見了我如喪屍一樣失望吧?」揶揄的聲音涼涼地傳了過來,夾雜著不滿的冷哼聲。
「你回來了。」宣雨讓開半個身子,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
孟爾冬在玄關處脫了鞋,先是在門口邊上的顯示屏看了一眼,故作疑惑地道:「這顯示屏沒壞啊,你看不到我嗎?瞧你失望的小樣兒,這是盼著誰啊?」
宣雨掃了一眼門口的顯示屏,懨懨地關上門,走回客廳裡,蜷縮在沙發上,懶懶地道:「事情都辦好了嗎?」
孟爾冬斜斜地坐在沙發上,下巴有青渣鬍子冒出,一臉的疲憊和風塵僕僕,眼皮下,有一圈極明顯的青色,看得出來熬了不少夜。
他揉著額角,懶洋洋的道:「妥妥的了。就是那家人鬧起來有點麻煩,不過都處理好了。」
工傷這玩意,可大可小,有的家屬就會趁這機會撈上一筆,不幸運的是,這回就碰上了,雖然有點小波折,但好歹弄妥當了。
「喔。」宣雨瞥了他一眼,顯得有些懨懨,提不起勁。
孟爾冬的目光落在落地窗上的紅酒瓶上,像只小狗似的湊過她身邊嗅了一下道:「喝酒了?」
「如你所見,是。」宣雨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昏昏欲睡。
孟爾冬看著她嫣紅的雙頰,目光忽地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因為她的動作,藏在衣領下的一個鮮艷的吻痕若隱若現。
他的目光一暗,心裡既喜又傷,喜的是,她並沒有因為那件事而受到極大的影響,否則這吻痕不會出現在她脖子上,傷的是,那個人不是他。
「你這麼看著我,我會覺得你愛上我了。」宣雨儘管閉著眼,卻仍然感到他熾熱的目光,淡定地開口道。
「若是我愛上你,你會試著愛我嗎?」孟爾冬回了一句,狹長的桃花眼緊緊看著躺在沙發上的她,似玩笑,似認真。
宣雨也不睜眼,舉起一支手指搖了搖:「你的愛從來只在女人的雙腿間,俺沒性趣。」
孟爾冬呵呵地笑出聲,笑聲帶著點蒼涼和自嘲,不過一瞬,便已恢復從前的痞樣,故作感歎地道:「知我者,小魚也。」
宣雨嗤了一聲不語。
「借個浴室洗洗,我回來就先來看你了,累得半死。」孟爾冬站了起來,邊脫外套邊向浴室方向走去。
等到他轉身,宣雨緊閉的眼睛方才睜開,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怔然呆愣,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歌聲,眼底一片複雜。
不是不清楚孟爾冬的那一點心意,只是她不敢交付,他是她的好朋友,好兄弟,再自私,她也不能答應了他,因為她不愛。更是因為如此,才不去觸碰那一道邊緣。
一個人的身或許能夠輕易付出,但心,交付給一人時,便難以輕易再交付他人。
她不愛,又如何能隨了他?那不過是害了他罷了。
孟爾冬固然是她生命中佔據著重要地位的人,但,不包括愛情。
愛而不得的滋味,她一個人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