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這是我們《尼曼》的社長。」
「您好，我是夏凝宣！」凝宣欠了欠身，點頭示意。她驚詫，沒想到時尚界首屈一指的雜誌社社長是個謝了頂，乾巴瘦得像竹竿似的，老男人。這和她腦中S形身材，刷得黑黢黢的眼睫毛，打遠一看還以為多兩鼻孔。香艷妖嬈，渾身上下無處不名牌的時尚主編形象……相差甚遠。
她看著那地中海頭型，為數不多的幾絲黑髮閃閃泛著油光，有那麼一兩秒鐘時間確實有想逃跑的衝動。
社長定住腳，上抬眼下打量她。真不知她那身打扮對《尼曼》是未來的榮耀還是現實的諷刺。他堂堂一社之長，還穿著「某某鳥」服飾不是嗎？
「坐吧！」他緩慢的從嘴裡吐出兩個含混低啞的字。
「為什麼選擇了《尼曼》？」
「因為《尼曼》的口碑和潛力。而且我覺得奈斯是個充滿活力和挑戰的舞台。」
「我們前後在半年時間裡面試了六百多人，最後進入複試的不過十幾個，你是我面試的最後一個。」
「我感到很幸運，也很榮幸！」凝宣頗有英倫雅氣的回答。
「我們《尼曼》不缺名編輯，名記，名攝影師，美編。」
「是，《尼曼》的口碑一向很好！業內鼎鼎大名！時尚，銳利！青年精英的流行，生活風向標！是身份的最好體現！」這是臨面試前惡補的官方應答。其實凝宣只知道《尼曼》很有名，但每期只宣傳世界頂級限量版，和某一品牌的各種系列。每期都有個流行趨勢，都跟國外的發佈會驢唇不對馬嘴。
「知道為什麼等你嗎？」社長和顏悅色了許多，顯然對她的官腔很滿意。
「不太清楚，也許是我擁有幾分與眾不同的創造力？」凝宣自信的認為，她可以把那個「也許」去掉。謙虛使人進步，何況她現在要買邁進的第一步是通過面試。再出類拔萃，自命不凡，看在前途的份上也得戒驕戒躁啊！
「你希望能在奈斯得到什麼？」
「我希望能給奈斯注入一股鮮活的血液！」凝宣無師自通的適應了，中國式職場的溜鬚拍馬。
「對這項工作，你有哪些可預見的困難？」
「工作中出現一些困難是正常的，也是難免的，但我始終覺得任何問題的良好解決，都在於溝通，溝通的質量。」
「溝通？」社長想起來什麼，詭異的一笑，「好啊，那我就看看你這股新鮮血液到底有多少含金量。」
「這個人認識嗎？」
「Van Wang ，他不是《海上花開》的男主角嗎？」凝宣在國外看過為數不多的國產影片中就有這部。
「嗯！」社長感歎的點頭。梁語天的影響力不容小覷，一部電影，紅了十年。二十出頭才回國的小丫頭居然也曉得。
「這個，給你五分鐘，背下來，他的檔案。」
梁語天在圈子裡出了名的難搞，他前經紀人搞了多少年都搞不定。這會兒弄個二乎的黃毛丫頭能行嗎？
「把他給我弄走，你就通過面試了！」社長喪氣的口吻，他自己聽著都覺著心灰意冷，腳趾頭都告訴了他答案。卻也實在掰不出什麼合適人選。硬碰硬到頭來還不是兩敗俱傷。你渾，我就給你找一個比你更渾的，大家一起把湯攪渾了都沾得一身腥，說不清孰是孰非。
凝宣並沒表示出什麼驚訝或是拒絕的意思。她認真的思索起檔案上的一條條內容。
「不問問我為什麼讓你去？」
凝宣停止思考，抬起頭專注的看著他說：「這不是您給我的考題嗎？」
社長含笑不語，起身點點頭，對秘書說：「小張！五分鐘後帶她去接待梁語天。」
「真是頭痛！」社長搖搖頭，起身離開。
凝宣並沒在意社長的一系列小動作，她正恪盡職守，愛崗敬業，心潮澎湃的想以此證明自己的不俗實力。跟著張姐來到梁語天面前。
「梁總，這是我們的負責人。她會回答您的所有疑問。」說完瞟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梁語天，心想一會兒這丫頭會不會被他吞掉。
「好好接待！」張姐低聲警告，迅速閃人。
「給我一個解釋！」梁語天單刀直入。「啪！」的一聲，把磚頭厚的《尼曼》拍在三平方米的會議桌上。
凝宣震得一驚，條件反射的後退半步。她也想不通，雜誌都弄得這樣厚了，還差幾頁紙留給他做個宣傳嗎？
她從何解釋，剛剛畢業十幾天的黃毛丫頭，剛剛進《尼曼》一小時零五十五分鐘的非正式職員。剛剛的材料上只是一份簡單的人事檔案。她用五分鐘，粗粗瞭解BOSS，張姐簡單說明他來「討債」的原因。檔案管屁用，除了能知道身高，年齡，祖籍，婚否。如何能深入瞭解到一個人的本質？何況他的檔案上除了身高，其他全無，連凝宣基本的八卦心裡都滿足不了。
她確實無從解釋，但也並不怕他。
「梁先生，您好！」凝宣不卑不亢的打招呼。心想你們的爛攤子，找我一個「非親非故」的收拾，我幹嘛要低三下四。
梁語天定住，摘掉墨鏡，微偏著頭瞄向她。梁先生？這詞兒還真新鮮，她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冒失鬼，梁語天憋不住好奇對她多看兩眼。白皙的皮膚，乾淨無暇，澄清的眼神總在尋找思索什麼，黑白分明像受了驚的小鹿一般圓的大眼睛。
表面瞧著呆呆的乖乖的，滴溜溜的黑眼珠裡透射出遮掩不住的機靈。坦蕩，眼中有不屬於她那個年紀的清澈見底。
也有超乎她那個年紀的聰慧閃亮。說話時，自然向右微彎的頭，優雅可愛。還有她那身行頭，著實把他震了一下，《尼曼》編輯部的小職員比他公司的大明星穿的還高調。
「定好的模特，為什麼照都拍完了又被撤？」梁語天看著她那張無辜又茫然的臉，傻瞪著的大眼睛，想想就生氣。火冒三丈的質問。
「凡微」對藝人非常照顧，梁語天對待手下藝員視如己出，呵護備至。簽到他公司的藝人很幸運。他簽的藝人不用很出名，不用很華麗漂亮，也無需雍容華貴。他的底線是，這個藝人有頭腦，有味道，有自尊，不把自己當娛樂取悅大眾者。
梁語天公司剛剛成立，資金甚少，這全怪他和老爹梁非凡起了爭執。
公司現在處於搖搖晃晃的不安階段，有不少人衝著他的名聲和與梁非凡同樣名字的『凡微』而來，進來一看公司只是虛有其表的空殼，辦公條件都這麼寒酸，估計根本沒錢賺，簽約還不是準備當長期勞工啊。
藝員們來來去去，兜兜轉轉。這樣的梁語天一點兒不惋惜，思想的起點都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如何能體會他的良苦用心。
著名畫作確實貴氣漂亮，可那需要花大價錢才能屬於自己。就算屬於了自己，也是別人一筆一筆描上的，別人的作品，僅限於欣賞。梁語天看明白了這一點，他要找到白紙，沒有瑕疵的，純淨的。然後自己親手來描繪，來創作他的作品！他不再是前經紀人張哲騰手中的那幅名畫，他要成為手握畫筆滿足自己創作慾望的主宰者！
「對不起，這個是誤會！」凝宣蒙了，語無倫次胡亂作答。她看了檔案，雖然知道梁語天是何方神聖，卻不知如何解釋「大聖」的彩頁照片為何被抽。她眼神殷殷的看這個聲色俱厲，氣場龐大的英俊男人。
「誤會？」梁語天沒繃住，笑了。
他想《尼曼》自稱什麼什麼都是一流的，一線的，首席的，世界著名的。這擱哪兒撿個瘋丫頭對付我呢，滿嘴跑胡話。
「你叫什麼？什麼職務？工作多久？」梁語天表情嚴肅，咄咄逼問。
「我叫夏凝宣，我是來面試的。幹了一小時……哦……恩，兩小時二十三分鐘！」凝宣低頭認真對表，有條不紊，不急不緩的回答。
梁語天無語，啼笑皆非。抄起雜誌塞進凝宣懷裡，破門而出。
「這事沒完！」人走，狠話留下。
凝宣看著他的背影，抱著「磚頭」，不知何去何從。
穩定情緒間，張姐閃電似的衝了進來，「走了？」
「恩」凝宣點頭。
她不知如何解釋這個「走了」。感覺有點兒洩氣，這樣根本不算完成任務。沒有戰勝梁語天，沒有解決梁語天，沒有給複試交上自己滿意的答卷。驕傲的準備怒放的小花兒，遭到了進入職的第一場風霜。蔫兒了。
這事兒是個逗號，凝宣看著張姐想。
這事兒是個歎號，梁語天開著跑車想。
歎號歸歎號，頭一炮就給憋了，以後怎麼辦？這事兒沒完！梁語天越想越可氣。
「夏小姐？想什麼呢？走，我帶你找社長去！」秘書張姐熱情洋溢，情緒瞬間恢復到飽滿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