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楚明瀾好歹算是局外人,正色問。
風茗軒也不瞞他,沉聲道:「你應是曉得自從蓬萊被九天門算計之後,地獄門便元氣大傷,內部更是分化成兩派。一派則是心灰意冷決意投誠,另一派則是我這種執意不從想辦法逃出來的。」
楚明瀾喔了一聲,「是說言涼是與你商量的,假意投誠,實則是靜觀九天門的變動?」
「我們被分別關押起來,並沒有來得及聯絡。」風茗軒搖頭,苦笑著道:「待我下山回到逍遙峰上,才知道言涼與雷諾然都……」
「當然,最傷心的莫過於景寒再也回不來了。」為了此事,他生生醉了好幾日,大哭了兩場,誰料得這最好的好友是再也不能歸來,死在了連玉山上。
蕭子涼眸子一沉,捏緊了手中的瓷杯,這場爭鬥是以血的教訓來結束的,當然,自他傷癒以來,便更加不可原諒南宮錦,否則他什麼都肯答應林若惜,唯獨此事,絕對不能同意。
楚明瀾與洛景寒不熟,只好轉換話題試圖改變下此刻的氣氛。
「那言涼究竟說的什麼?」
風茗軒攤開手中的紙條,「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只是說近日南宮錦及門中數位閣主,忙於準備九天門年關大典,沒有時間亦分不出精力來針對地獄門,所以正是我等休養生息之時,望把握時機。」
楚明瀾呆呆的聽著,回過神來說:「不應該是假的。」
「嗯?怎麼說?」
「我們宗派雖是新生宗門,但總歸自上回賞劍會後,也算在江湖中站住了腳。」楚明瀾歎息,「所以這九天大典我們門中子弟也有前去觀摩相助的。」
風茗軒笑出了聲,「賞劍會上你那麼相助我等,九天門居然還將你們當做名門正派?」
楚明瀾撫著腦袋,「與我無關啦,主要是我那叔父與少林方丈有些淵源,所以負責發帖的碧霄閣閣主並不清楚的情況下,做了決定。待南宮錦回山之後已經是來不及了哈哈哈!」
蕭子涼一直仔細聽著,忽然自言自語著:「九天……大典……」
楚明瀾附和著道:「沒錯。正因為有這大典牽絆,南宮錦這些人哪裡還顧得上。」
蕭子涼明白,但正因為如此,林若惜所說的司南鳳也便是木長雪,緩緩浮上心頭。他沒有說出此事,而是緊蹙眉頭。
經過林若惜這般說,南宮錦反倒變成了其次,因為他的確不太可能對付自己,畢竟還顧及到林若惜在。但是司南鳳卻不是,當年自己迫其離開的時候,的確沒有顧及太多。
他點了點頭,「我曉得了。」
即便是司南鳳要做什麼,他也沒辦法管了。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就是生存之道。任它風雨皆來,也只有強硬扛住。他沒有南宮錦的柔軟手段,也沒有司南鳳的陰險心計,只能用自己的一身鋼筋鐵骨,笑傲以對。
林若惜坐在暖爐旁邊,抱著一盤桂花酥,吭哧吭哧的塞入口中。
眼瞧著再有幾日就要與墨昔塵會面,她有些小緊張。不出十日是年關,青陽鎮裡更是年味十足,就連遠在郊外的小宅院,也被這等氣氛感染。
早在兩日前,紅兒青兒就在門上貼了一幅對聯,又張了數十個燈籠,簷下一排,甚是喜慶。林若惜乘著蕭子涼外出辦事之時,又去見了趟沈娘,給她送了些保暖的衣裳以及好吃的點心,順便說了說最近腹中的動靜,才又回了小宅之中。
就楊眉兒連續幾日的觀察,也發覺蕭子涼待林若惜倒真是實心實意,吃穿用度,沒有不準備妥當的,更是從決定在這裡居住後,連逍遙峰上,都甚少回去,讓風茗軒來回傳達些門主意思。
如此看來,她倒是微微安心。
真是今日來了個不速之客,在男人們都不在的時候,登門造訪。
青兒叩開林若惜的門,朝裡大聲喊了句:「夫人,有客到。」
林若惜一聽此話,便大概曉得會是誰,心倏地一沉,連面色都不佳了起來。
紅兒青兒時常與她聊天,都對緋夕煙印象不太好。可能關乎一年前傾煙樓前的變故,讓他們對這個女子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狀態十分不滿。
「不論如何,至少回到山上,不要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又趾高氣揚的做起聖主命令他人。當真是從小就被嬌慣,無法無天的性子。」
「門主不管她,是敬緋南樓門主的辛苦,並非一直能忍受的住。真不明白門主到底怎麼想的。」
林若惜每回聽見紅兒青兒打抱不平的話,也只能軟言安慰兩句。
其實她們都是為自己好,但是她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蕭子涼要從孝道,更不願碰觸這經年往事之中的傷疤,緋夕煙即便是再不好,也曾經是他心愛的人。
就與江湖之中明明那麼多人都覺著蕭子涼不好,她也覺著是唯一心頭好。愛與不愛,與他人無關,只有自己曉得其中的酸甜苦辣,有時在外人看來的苦,卻是自己心頭的甜。
這便是愛情,永恆不變的真理。
她從不奢望蕭子涼能徹底忘記緋夕煙,自然也不會去在此事上糾結太久,如今的狀態她已然很滿足。
只是沒料得,緋夕煙還是如此嬌蠻無禮,不懂得進退有度,居然就這麼尋上門來,擾亂一池靜水。
林若惜緩緩起身,由紅兒攙扶著,開了門迎向小院。
她依舊是紅衣款款,明媚無雙。老樹枯枝,映襯的愈加艷光四射。
她見林若惜挺著肚子,同樣的面色不善,顯然她與林若惜一路交鋒以來,便幾乎沒有贏過,失著全是因為南宮錦的介入以至於心神失守,至最後滿盤皆輸。
「想不到是緋夕煙姑娘到此,有何事?。」林若惜盡量噙著比較溫和的笑容迎客,雖然對方完全沒有這等心情來應付自己,劈頭蓋臉就衝了過來,依舊是那麼橫衝直撞,那麼率真可笑。
「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林若惜更覺好笑,這句話無數人憋在心中,可能早就想問她了。此等大小姐脾氣無處不用,當真以為無人教訓她。
她也收了笑容,冷下臉來,「為何不可?在我之前,你可曾與門主定過婚約?又可曾在一起過?若有,自是我沒臉。若無,本應是你沒臉。」
「你!」緋夕煙哪裡曉得見林若惜一次,改變愈大,上一回說的自己面色青紅交加,這一回便又讓自己無地自容。
林若惜輕輕歎了口氣,「不知道聖主子你是否反思過自己的行止,活到這般大,還如此隨性而欲,不為他人著想,也不考慮他人心情,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必須順著你來,有些時候過於自我,反而顯得有些愚蠢。」
她毫不留情的說著,也希望這一番能點醒這個行止無端的女子。天真二字好聽些是興之所至隨心而行,不好聽則真是愚蠢至極。
果然緋夕煙再次變了臉色,氣的七竅生煙,顯然是意識到此刻自己無所憑依,哪裡曉得林若惜卻一步步朝著她走來。
緋夕煙戒備的看著她,只見那面相柔和的女子只是輕聲道了一句:「我想與你私下聊聊,你可願意?」
她毫不猶豫的返身朝屋內走去,似乎不擔心緋夕煙不會跟上。
對林若惜而言,緋夕煙來不來是她的事情,而若是她懷恨在心,真要使什麼非常手段,亦是無奈。只是希望自己的那一句話,能喝醒這個猶在自己夢中的女子。
凡塵之間,多少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緋夕煙便是最清明的例子。
紅兒和青兒什麼話也沒有,跟著林若惜便走。這二人從逍遙峰上,又在這裡,體味些許,至少自己心裡知道該向著誰。
緋夕煙怒氣沖沖的就迎了上去,心裡想的是誰怕誰。
恰一進屋,撲面來的暖意,讓緋夕煙心中漸漸的有了些酸楚。不論當初是否算計過蕭子涼,這種又愛又恨、愛恨交加的感覺,也只有自己品味的出來,這其中的失落。
林若惜讓紅兒去倒杯茶,又教青兒出門與將外出採買新年爆竹的楊眉兒攔住,以免其看見緋夕煙,口不擇言。
待熱茶送進緋夕煙手中後,紅兒很是懂事的合上了門。在她看來,林若惜很有主母的風範,所令所想,從來都教人心服口服的。
緋夕煙抱著熱茶發呆,可能是沒想到會是眼下局面,
林若惜柔聲道:「我並非是不明理的人,當初在晏雪山我選擇離開,實則的確是要離開。」
緋夕煙哼了聲,顯然是因為她的再度回來,總是不滿。
林若惜自然也不喜歡緋夕煙,但她不會給自己樹敵找麻煩,更喜歡用別的方式解決情敵問題,「我只想問聖主一句,若是門主死了,你會獨活在這世間麼?」
緋夕煙微微一愣,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說,「沒由來的事情,要我如何回答?」
林若惜蹙眉,倒是釋然一笑,「好吧,我就將話說的長一些。可能在你眼裡,我只是個地獄門的小侍女,如今搭上了高枝做鳳凰,卻只是被藏在此處不敢外露而已是麼?」
緋夕煙沉默了下來,沒料得她原先準備好的諷刺,全數被她自己說了出來,而她志得意滿,似乎並不在意。
「其實有些事情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林若惜頓了頓,「聖主看到的表面光鮮,其實早已不在。自蓬萊城九天門與地獄門的暗戰,以地獄門元氣大傷告終,這件事,你自己也是親眼見證。」
緋夕煙面色一紅,很是不滿的嘟囔著:「我只是想和蕭子涼作對,沒想到南宮錦會……」
她也想起了南宮錦那個令她糾結不已的男子,當初若非受他蠱惑,她又怎麼會與蕭子涼至今日這地步,等到發現再也不是原來模樣的時候,早已悔之已晚。
「如今正是我們生死存亡的當口,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宮廷蠱醫司南鳳便是木長雪,九天門不會放過我們、朝廷也不會。所以我選擇回來,必須與蕭子涼共生死,他活一天我就活一天,他若是走了,我便追隨而去。」
緋夕煙瞠目結舌的看著斬釘截鐵的林若惜,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輸的乾乾淨淨徹徹底底,不僅僅是從行動上,單是這等堅決,亦是遠遠不敵。
林若惜堆起笑容,「只有這樣,才能安然在此,毫無別的想法,如果聖主你能有與門主同生共死的念頭,並且能夠坦然面對接下來的重重困難,亦是無礙。」
緋夕煙忽然感覺眼前有一道聖光籠在其身,讓自己愈加羞愧,只因為她能做到的,可自己做不到。
她訥訥的道:「現今形勢很危險麼?」
林若惜啜了口茶,微微一笑,「箭在弦上,極其緊張。或者明日,朝廷查到我們在哪,一網打盡也說不定。」
緋夕煙不滿的道:「為何此事你會知道?我在逍遙峰上卻完全不知?」
林若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難道聖主不知,何謂枕邊風?何謂床上事?」
緋夕煙頓時面紅耳赤,「你、你怎能如此!」
林若惜無所謂的輕輕聳肩,歎氣道:「我說的只是實在話,若聖主不想聽,也大可不必理會。重點是前面那些,你可曾都聽明白,我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事實如此。」
門「吱呀」一開,一雙墨色的眸子從這方移到那方,似乎從沒想到這兩個女人會對面坐下,侃侃而談。
林若惜頗為哀怨的瞥了他一眼,自然是責怪他毫無聲息的出現。
緋夕煙起身,頗為欣喜,卻忽然想起林若惜的話,反倒侷促起來,「你……你回來啦……」
蕭子涼「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