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看向那名女子,心底的某根弦無意中被揪緊了,隱隱泛著疼。
她是赨。
而溫柔凝視她的,正是掌管這塊海島的王,幾百年前的藺王——邪獸第一次分離出來的命髓。
幻幻漸漸冷靜下來,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空地上,扮演著遊魂一樣的角色,靜靜的望著兩人。
赨在主持著一個古老的祭海儀式,藺就站在旁邊,目光始終都凝聚在她的身上。任誰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愛的那麼直接,毫無保留。
面對他們,紀彷彿看到了自己和墨伽。以旁觀者見證這段幾百年前的愛情,即便知道它悲慘的結局,她仍不禁不為之動容。
終於,儀式舉行完畢,族人都散了去。藺王走到赨跟前,什麼也沒說,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攬進了懷裡,溫柔的撫著她的發。赨依偎在他懷中,眼眸微垂,悠遠的視線,凝視著蒼茫的海面,心隨著不停翻滾的波濤,也在浮浮沉沉。
他低下頭,俯在她耳邊,說著一種幻幻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聲音低沉著。赨輕輕一笑,抬手撫上他英俊的臉頰,點了下頭。藺王很開心,又緊緊抱住她。與他的興奮不同,貼在他懷中的那張容顏卻被一層淡淡的哀傷籠罩著。
望著她,幻幻心頭一動,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麼。
赨在這個時候,一定是知道了藺王的身份!
不知道是哪來的一股衝動,幻幻對著她就大聲叫道,「赨,離開吧,再不離開,你會死的!就算再愛,也不要留戀,快點離開他的身邊吧……」
明知是徒勞,幻幻還是不肯放棄,可不論她喊了多少遍,兩人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或幸福,或悲傷。
幻幻無力的垂下眸光,蹲下身,坐在了沙灘上。
到底,她是想要告誡赨,還是想要明確自己心中的想法呢?即便她和墨伽會重蹈覆轍,死亡和消失會是他們最後的結局,她也在所不惜嗎?
是否,愛就要愛得極致,痛也要痛徹心扉才甘願?
「明知道他是不存在的,你也心甘情願的愛著,不是嗎?」
頭頂驟然響起的話,驚到了幻幻,她猛地抬頭,發現不知何時,赨站在了旁邊,而藺王早就離開了。她不敢相信的瞪大水眸,「你……你在跟我說話?你看得到我?」
赨沒有回答,視線落在夜空下的海面上,白色長裙被海風吹起,「我警告過你,但你卻不肯放手。」她略一笑,「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幻幻緩緩起身,眸中仍有絲不可置信,她壓下所有的驚詫,輕聲問,「你知道了結局還要那麼做,不後悔嗎?」
赨一笑,清聲說,「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別忘了,你是幾百年後的我。」
幻幻怔了怔,垂下了眸子,「可是,我卻找不到他了。而且……而且……我連我肚裡的孩子都保不住……」就像面對一位臆想中神交已久的朋友,壓許久的悲傷,全部都化為淚水,奪眶而出,「我們已經給孩子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墨痕,是他存在過的痕跡……可是,我卻沒用的把他給丟了……不,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那樣強大的實力,我連做蘇幻幻都失敗得一塌糊塗……」
幻幻摀住臉龐,淚水順著指縫淌了下來。
自離開雅魯藏布峽谷的那刻起,幻幻就沒再哭過,她以為淚水都已經流乾了。但是,在赨的面前,輕而易舉的就會觸動心底最脆弱無助的角落。如果可以選,她情願自己和墨伽都是一對普通人,廝守在一起,過著最平凡最普通的日子。
緩緩的,赨轉過頭,默默的凝視著她。接著,她慢慢走過去,站在幻幻跟前,抬起雙手,兩束溫柔的藍色光圈悄然溢出,纏繞在她的指間上,「每一段時空,都有平行的軌跡,現在,我給你的,會對你造成一連串的相關反應。」說著,她就將手掌貼上了幻幻的小腹。
幻幻只覺得那裡一股溫熱,不同於彌宙那次給她的力量,赨的明顯帶有她所熟悉的感覺,像種久違的親切。
還不等幻幻開口詢問,她就收回雙手,轉過身,繼續凝望海面,「你該走了。」
幻幻倏地想到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急切的問道,「你能幫我嗎?神獸們啟動了女媧谷裡的奇陣,不知道把邪獸帶入了哪段時空裡,我要找回邪獸,把墨伽找回來!」
赨站在原地,依然沒有動,甚至都沒回頭看她一眼。聲音淡至無痕,「回到你的時空吧。」
「不,赨,幫我!我一定要找回墨伽,幫我——」幻幻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跟赨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而她的身體,也變得近乎透明,「不要,我不能走,赨,請你幫我!我不可以失去他!」
她的身體已經飄至半空,最後,直到融進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夜色下,赨站在海邊,目光清幽,安靜的樣子就好像蘇幻幻從未出現過一樣……
幻幻猛地瞪大雙眼,入眼即是一個手掌大的水晶頭骨,晶瑩剔透,透發出一絲絲耀眼而又玄秘的光澤。
對面,帕湜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陰冷的眸微瞇著,連帶眉頭都鎖在一處。
「大嫂!」
「幻幻!」
木川、阿銀還有鍾坤立即緊張的上前,「有沒有發現?找到邪獸了嗎?」
旁邊,小炎澈安靜的望著幻幻,在他烏黑明亮的眸中,清晰的映出了幻幻的臉。
自她左邊臉頰的耳鬢處,一直蔓延到脖子上,有一塊明顯的蝙蝠型印記,幽藍的線條,詭異的姿態,遠遠看去,就像一幅古老的圖騰,寫滿神秘。
幾人卻沒有覺得一絲怪異,依然急切的望著她。
幻幻仍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她見到了赨?
四周突然靜得可怕,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等等,心跳?!
除了自己的,她居然又感覺到了另一個心跳,就在她的身體裡,「咚咚咚」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了她的心頭,那樣輕,卻又那樣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