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為什麼我們夠不到月亮呢?」華玉隨手丟開空罈子,又從地上摸了一壇上來,像是在問蘇喬,又像是在自說自話。
蘇喬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月亮,今夜十六,月亮異常的圓,也正是它最美的時候,像一隻無暇的玉盤,明亮、皎潔,卻又充滿一種朦朧的神秘,看著它,你就會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惆悵正漫漫滑入眼睛,再從眼睛裡緩緩流入心田,這也許就是無數文人墨客喜歡詠月頌月的原因吧。
她頓了一會,才答道,「因為它太美了,一旦到了人間就會被玷污。」
華玉又喝完了一壇,亭子裡早已酒香瀰漫,他迷濛的轉過臉,看向對面稍微放鬆的倚靠在柱子上的蘇喬,沒想到他竟然會與自己有著同樣的想法,還真是一個不可隨意揣測的人。
「月明星稀,梨花化酒帶春來,奈何伊人閉門,春色不出。
花紅葉綠,圓月如風照夢去,可憐伊人合帳,夢魂難進。」
蘇喬聽出了華玉的言外之意,只得起手提了酒罈喝上幾口,入口雖澀,入腸卻柔,猶如一個滿面兇惡的人卻對花朵憐愛,也許華玉就是這樣的人吧,不論他有多麼邪惡,不堪,甚至變態,此時卻只是一個對月暢飲、借酒消愁的人罷了。
「華公子曾愛過什麼人嗎?」蘇喬的腦海裡浮現了綠蕪的臉,乘機問一問也未免不可,青樓女子,越是出名的背後往往藏著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那往事,或許是家事,也或許是情事,總有一樣讓她們自甘風塵。
夜風靜靜拂動著酒香,天邊的明月依在,對面的人卻突然停止了動作,手中的酒罈順手摔落在地上,有粉碎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尖銳的滑過。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每年的今天,他都會來到這裡一醉方休。可今天,卻多了一個人,又問了這樣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愛?」華玉右手遮住眼睛,嘴角扯開深深的笑意,語氣也變得怪聲怪調,「那是什麼東西?」
蘇喬低頭淺笑,復而又將頭靠在背後的柱子上,從飛簷下仰望著天邊的月,這世間亙古不變的東西,怕是只有天上的日月星辰了吧。
人總有一天會老,物總有一天會盡,只有遙遠得永不可及的它們,歷經千秋萬代後,依然高聳在空。這樣一想,人便顯得極其渺小。
她提起酒罈繼續喝了起來,如若不是顧慮重重,還真是想在此一醉方休。
一時間亭子裡安靜的只剩下酒香,如那千樹萬樹梨花開一般,筆直沁人心懷。
「我曾經有過。」華玉突然開口說了起來,眼睛卻依然用手遮住,只看得到他的嘴角微微啟合,「但是它死了。」
蘇喬微微一愣,她本只是試著問問,想不到他卻回答了,她沒有立刻接話,只是靜靜聽著。
「愛情,就是愛意和情慾,因為愛死了,所以便只剩下了情慾。」華玉又道,聲音輕輕的,如夜晚徐徐的清風,第一次,蘇喬覺得那聲音裡生出了無限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