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戰衝進了石頭房子,裡面的所有聲音,一瞬間消失了。
剛才還恢弘無比猶如神殿,此刻已經變作陰森破敗。昏暗的光線透過頭頂的斷垣殘磚洩漏進來,照亮了牆角的一把古琴,似石非石,似木非木,就那樣靜靜矗立。
琴邊坐著一個白衣的女子,低著頭,似乎在凝神思考。
「殷樂?」赫連戰大步朝她奔去,女子一動不動,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依舊對著那把琴出神。赫連戰走到近處,才驚愕的發現她正在將自己的血均勻的塗抹在琴弦上。
他心中大驚,急忙攥住她的手臂,「你在做什麼?」
女子緩緩的抬起頭,雪白的臉上,空洞洞的五官裡淌出黑色的血。
卻不是殷樂。
赫連戰驚駭的忘記了說話,女子卻笑了,伸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
女子搖頭。
「那是……血?」
他遲疑的再次猜測。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重複的晃著手指。
「上面?」
赫連戰恍然大悟,鬆開女子的手立即向樓上跑去。
頂層的閣樓裡,殷樂安靜的躺在華麗的冰棺內,長長地睫毛微微顫動,彷彿童話中的睡美人。她身上穿的,正是他昨日看見的那件淺綠色的長裙。
不是出現在屋頂上時的詭異黑衣,也不是彈琴輕歌時的飄渺白裙。
這不是幻覺!
他找到殷樂了!
赫連戰很激動,快步朝著冰棺走去。一道人影卻突然橫擋在他面前,劈手就是一片寒光射了過來!
赫連戰急忙後退躲開,等站定身體,才看清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焉逢!
背後同時傳來腳步聲,赫連戰警惕回頭——是青霖。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找過來了。你還真厲害。」
青霖依然是笑吟吟的樣子,不過臉色卻不太好看,一手還捂著小腹,手下的黑色衣服上,一圈濕潤暈開,顯然是受傷了。
赫連戰眸子裡閃過一絲銳利,青霖捕捉到了,隨即笑了一下,「嗯,你沒看錯,我受傷了。但是為了我們全族人的命運,我拚死也會阻止你。」
她從背後抽出一柄匕首,視線越過赫連戰的肩頭看向焉逢,「快把殷樂帶走!」
焉逢面無表情的點了一下頭,彎腰抱起冰棺內的殷樂。
「想都別想!」
赫連戰快速的掏出一隻迷你手槍,返身對準焉逢的手腕就是一槍。『砰』,焉逢的身子抖了一下,鮮血立刻佈滿手腕。但他卻沒有鬆開殷樂,只是緊緊的將殷樂抱在懷中。
身後的青霖揮動匕首攻了上來,「快走!你的偏光能力在這裡沒用!你打不過他的!」
赫連戰聽到身後的動靜,急忙蹲身往右邊一移,焉逢就趁著這機會飛快的抱著殷樂從赫連戰身側跑過,衝向樓梯口。赫連戰抬腳就追,青霖卻再次揮動匕首擋在他面前,臉色愈發的蒼白,「我說過拚死也會阻止你的!殷樂現在不能跟你回去!」
「找死!」
眼看焉逢的身影就要跑出視線範圍,赫連戰的臉色陰霾的嚇人。他毫不客氣的旋身,飛起一腳就踹在青霖的傷口上!青霖痛苦的跌坐在地,赫連戰抬手瞄準焉逢的左腿又是一槍。
『砰』
焉逢的身體劇烈的晃動了一下,左腿控制不住的跪倒在地,但雙手始終死死的抱緊了殷樂。鮮血從他的左腿傷口上迸發而出,但他竟然只是停頓了兩秒,就再一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站起身,抱著殷樂飛快的衝下樓。
赫連戰滿眼陰鷙的追下去,「放下殷樂!」
焉逢扭頭,妖紅的瞳孔冷冷的瞥了一眼赫連戰,面上分明寫著『休想』!
該死的!
赫連戰的臉色愈發陰沉,一邊飛快的邁步下樓,一邊抬手再次瞄準焉逢的右腿。
砰!焉逢的身體再次劇烈的抖了一下,明顯中槍了!他再也支撐不住,在二樓的拐彎處,雙腿同時控制不住的跪倒在地。
一直被他抱在懷中的殷樂眼看著就要摔落在地,赫連戰想也不想,直接撲了過去,準確的接住了殷樂,身子再同時靈活一旋!
咚!
赫連戰的後背重重的撞上了石頭地面,脊椎處立刻爆發一陣刺骨的痛,痛的他眼前都黑了。而殷樂卻被他緊緊護在胸口,完好無損。
焉逢始終冰冷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情緒,本來依舊要上前搶奪的動作突然收回:算了!在這個地方,他的偏光能力無法起作用,現在雙腿也受傷了。青霖說的對,他在這裡鬥不過赫連戰!
拖起受傷的雙腿,焉逢趁著赫連戰暫時無法動彈的機會,快速的從石頭房子裡消失了。
眼前的黑暈持續了十幾秒,赫連戰才能漸漸看清面前的一切。焉逢已經不見了,懷中的殷樂發出了低低的申吟。
「殷樂,殷樂,醒醒。」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臉,急切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我是赫連戰,沒事了,沒事了。」
「赫連……戰。」殷樂喃喃的重複著他的名字,睫毛艱難的顫動著,在赫連戰期待的目光中,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赫連戰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他的身體難以抑制的抖著:他還以為會就這麼失去她了!這個鬼地方,一切都是那麼的超出常理!他還以為會失去她了!
他緊緊的抱著她,雙手顫抖的在她身上摸索著,在她耳邊低吼,「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裡疼?快點告訴我!」
殷樂剛剛醒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她一臉茫然的看著赫連戰:剛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毫無印象?
為什麼赫連戰在這,司庭曜呢?
還有,司辰、司翌呢?
想到一雙寶貝兒子,她突然一下清醒過來,她們被焉逢和青霖帶入石塔的一切也全都想起了!急切的將腦袋從他懷中鑽出來,她著急萬分的喊道,「辰辰呢?小翌呢?他們在哪裡?」
「冷靜點,殷樂,他們……都沒事!」看見殷樂激動的詢問兒子的下落,赫連戰下意識就撒謊了。皺眉打量著她,他再一次確定的詢問,「你自己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很好。你快帶我去辰辰和小翌那!」殷樂急切的站起身,結果看了一眼周圍,又傻了,「赫連戰,這是哪裡?」
為什麼她不記得自己怎麼來的?
赫連戰的後背還很疼,尤其是脊椎處,只要動一下就是刺骨的痛。但他忍住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緊緊握著殷樂的手,害怕她再次莫名其妙的就消失。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我們出去再說。」赫連戰的口氣顯得輕鬆,然而到底要怎麼出去,其實他完全沒底,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來的。他之前分明和司辰、司翌在那太極八卦樓的二樓的,只不過是頭暈了一陣,醒來就在草地上,然後追著白衣的殷樂來到這裡。
殷樂滿心都是兒子們的安危,立刻拉著赫連戰跑下樓。一樓角落裡,豎著的古琴和白衣的女子都消失不見了,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個夢似的。
但如果真的是夢,未免也太真實了不是嗎?
赫連戰深深皺著眉:說實話,他現在都懷疑,這一切會不會都只是自己的一個噩夢而已?等到醒過來,也許他不過是在殷家,抱著殷樂,睡著了罷了。
然而背上的刺痛提醒他,他經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殷樂看著眼前茫茫無際的草地,再一次愣住了,「赫連戰,我們怎麼出去?」
赫連戰緊緊握著她的手,正在考慮是說實話、還是編一個借口,視線裡,遠處的地平線上快速的冒出了幾個黑點。
一個,兩個,三個。黑點快速的朝著他們移動而來,兩小一大,越看越熟悉!
「媽咪!媽咪!」
司辰激動非常的拚命揮著手,一邊大叫著朝殷樂和赫連戰衝來!司翌雖然沒有表現的像司辰那麼激動,但他緊握的拳頭和越來越快的步伐,卻正昭示了他此刻的心情!
而兩人身側的另外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司庭曜!
殷樂聽見司辰的呼喊聲,亦是激動不已,拉著赫連戰就朝著三人跑去!這一扯,又扯動了赫連戰背部的傷痛,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母子三人見面,一瞬間眼裡再也沒有了別人!
「媽咪,媽咪,嗚嗚嗚,辰辰好想你……」一撲入殷樂懷中,司辰立刻哇哇的放聲大哭起來,司翌緊緊的摟著殷樂的脖頸,在嗅到母親身上那熟悉好聞的味道的一瞬,眼淚也是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他們好怕,好擔心,現在也好高興!
「辰辰,小翌,乖乖,不哭不哭!都是我不好!嚇倒寶貝了!」殷樂緊緊的抱住兩個孩子,淚流滿面:幸好,幸好,寶貝們沒有事情!否則她要怎麼辦才好?
殷樂母子抱頭痛哭,這場面,讓赫連戰和司庭曜也禁不住感覺眼眶一陣發酸。
感覺到眼淚好像要流下來,赫連戰急忙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想將那股濕意憋回去。結果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撲通一聲,赫連戰再也支持不住,重重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