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除夕,家家戶戶都在圍爐慶團圓,位於尋龍鎮近郊的一戶民宅,看來破舊不堪,屋裡的煢煢燭火忽明忽滅,絲毫沒有任何過節氛圍,傳來的幾聲劇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一名容貌秀麗的女子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湯藥,一臉憂心忡忡的走到床榻前,看著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中年婦女,那消瘦的臉龐,骨瘦如柴的身子,教她看了不禁為之鼻酸。
「娘,這是剛煎好的藥,您趕緊趁熱喝了吧!」慕容雙將藥碗擱在茶几上,彎身將病弱的母親攙扶起來。
宋玉奴睜開雙眼,看著茶几上那碗難以入喉的藥,忍不住皺起眉頭。她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成天喝這些藥也不見成效,只是多花錢罷了。
「雙兒,我這病是醫不好了,別再花錢買這些昂貴的藥材了。」宋玉奴用著沙啞的嗓音說道。
「娘,您胡說些什麼?只要按時服藥,您的病會好的。」慕容雙不愛娘親如此悲觀,忍不住斥責。
「我是不是胡說,你我心裡有數,我這病都病了大半年了,服用了多少珍貴藥草,也未見起色,如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光了,我不希望娘走後,什麼也沒能留給你。」
聞言,慕容雙柳眉微蹙。
母親身子骨天生就弱,再加上懷她時月子沒坐好,留下了病灶,又因為父親欠了一屁股賭債,連夜逃跑,留下她們母女倆,三不五時就有人上門討債,逼得她們不得不離鄉背井,在尋龍鎮城郊找了個地方落腳。
這些年靠著賣些繡品勉強餬口,為了多賺些錢,慕容雙甚至還到布莊裡幫忙整理布匹,只是自從母親積勞成疾病倒之後,她只得暫時待在家裡照顧母親,僅有的積蓄,也因為支付母親的醫藥費,所剩無幾。
「娘,大過年的,您別說些不吉利的話。隔壁李大娘給了我一些臘肉還有一條魚,再加上咱們自己種的菜,煮一煮也挺豐盛的呢。」慕容雙粉唇輕揚,刻意轉移母親的注意力。
宋玉奴怎麼會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只是這殘破的身子日漸衰弱,她著實不想成為女兒的負擔,唯一教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兒的終身大事。
她明白慕容雙執拗的個性,若是和慕容雙談論此事,慕容雙肯定會極力抗拒,倒不如私下進行此事,李大娘是鎮上有名的媒婆,請李大娘替慕容雙找個好歸宿,應該不是件難事。
「這一轉眼,居然也到了除夕,看來這病是得拖過年了。」宋玉奴用手指著茶几上的藥,慕容雙見狀,忙不迭地替她端來。
看母親配合地將藥汁一飲而盡,她這才滿意地揚起唇角。其實她也知道母親的身體越見衰弱,大夫也說母親早已病入膏肓,目前也只能暫時不讓病情惡化,剩下的就得看老天爺的旨意了。
「娘,您知道女兒不愛聽您說這種話,我聽說尋龍鎮上有個大夫醫術高明,明兒我進城請他過來看看。」她柳眉微蹙,替母親拭去唇邊的藥漬。
先前她都是請鳳陽城的柳大夫替宋玉奴看診,前些日子柳大夫因為年邁,不再替人看病,便推薦尋龍鎮妙手醫館的鬼醫給她。聽說此人醫術精湛,只是性格有些古怪,為了讓母親能早日痊癒,就算對方再難纏,她也要試上一試。
「雙兒,咱們的積蓄所剩不多,你別再花冤枉錢了。」宋玉奴眉心微攏。這些年來為了請大夫,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錢,其中神棍和庸醫也不在少數,她實在不希望女兒再為了她亂花錢了。
「只要有一線機會,我都不會放棄的。」慕容雙目光炯炯地說。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真是說不動她。
「娘,我只剩下您了,怎麼可能丟著您不管?別說這些了,我煮了一桌好菜,趕緊來嚐嚐吧!」慕容雙眉眼彎彎,獻寶似的說道。
「是嗎?那娘可要來好好嚐嚐,看你的手藝是不是又更進步了。」
「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
慕容雙扶著宋玉奴走向木桌,桌上擺放著四道菜餚,還有一盅魚湯,即便只是粗茶淡飯,對她們來說卻好比是頂級珍饈。
正當她們舉箸準備大快朵頤時,門外傳來的細微聲響讓她們嚇了一大跳。
「是什麼聲音?」宋玉奴一臉驚恐地望著女兒。最近傳聞平籠山有山賊出沒,行經的商旅都遭受襲擊,她們雖然身無長物,不過慕容雙頗有姿色,若是那些山賊真的來了,難保不會因為貪戀美色而對慕容雙不利。
思及此,宋玉奴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就算拚了她這條老命,她也不會讓那些山賊傷害雙兒。
「娘,您先別慌,我出去看看。」儘管內心懼怕,慕容雙仍是保持淡定。
「不!別出去,如果是山賊可怎麼辦?」宋玉奴用力的搖著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感受到母親的害怕,慕容雙輕拍著宋玉奴的手安撫著。
「娘,沒事的,如果真的是山賊,怎麼可能靜悄悄的?您先待著,我去看看情況,說不定是有人需要幫助。」
「可是……」宋玉奴還是有些不放心,但見慕容雙執意出去,也就不再堅持,只是一臉戒備的觀察著外頭的動靜。
大雪紛飛,外頭氣候寒冷,慕容雙縮著身子,緊緊拉著身上的外衣,只見一道黑色人影蹲在路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找些什麼,雪花紛紛落在他的身上,將他黑色的衣服妝點得更加繽紛。
「請問你在找什麼?」她走上前,忍不住開口詢問。畢竟在這歲末年終,每個人都在家裡圍爐,再加上這大雪天的,外頭冷颼颼,一般人都選擇窩在家裡,路上根本沒有半個人,這男人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男子聞聲,緩緩抬眸凝視著她,俊美無儔的面容上,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深邃黑眸,他手裡握著幾株不知名的植物,一旁還有一個空竹簍。
「就只是打翻東西罷了。」他淡淡地說道。
「需要幫忙嗎?」她眨了眨眼,禮貌性的問道。
眼前的男人生得比女人還漂亮,就連膚色也是白白淨淨,看起來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只是她向來是無神論者,自然不會相信他真的是仙人。
東方焰將手中的藥草丟進竹簍裡,肚子倏地傳來巨大的聲響,他摸著肚皮,這才驚覺自己似乎一整天沒進食了,難怪會覺得有點餓。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跟你要些東西吃嗎?」
還以為是仙人,沒想到是個要飯的。
東方焰狼吞虎嚥的吃著飯菜,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形象,只見他飛快地將桌上的食物掃蕩一空。
慕容雙柳眉微蹙。那些食物可是她們今晚的晚餐,她挨餓不打緊,但母親可不能餓著啊!
「你是餓了多久啊?沒人像你這麼會吃的。」她不悅地咕噥,卻讓宋玉奴用眼神制止。
眼前的男子雖然吃相不怎麼雅觀,但也是生得人模人樣,尤其那張俊俏的臉蛋,看來格外賞心悅目,和女兒還挺登對的,只是不曉得他府上哪裡?是不是有正當的工作?
「沒關係,盡量吃,出門在外,總是有不方便的時候。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宋玉奴率先提出問題。倘若對方的家世背景尚可,說不定她可以替女兒牽個紅線。
東方焰吃飽喝足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將手中的碗筷放下。雖然只是粗茶淡飯,不過對一個肚子呈現極度飢餓的人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
他抬眸望著坐在他前方的兩人。方才讓他進屋吃飯的女子,容貌秀麗,但神情似乎有些不悅,另一名和她神似的中年婦女,倒是和善可親,就是臉色蒼白了些。
「大娘,你的氣色很不好,是否有痼疾?」沒回答宋玉奴的問題,他開口問道。
「喂!我娘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怎麼這麼不懂禮數?」慕容雙惱火地劈頭就罵。
這男人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她好心請他進來吃飯,結果他旁若無人的將桌上的飯菜掃蕩一空,也不顧慮她們吃了沒?現在又恍若未聞的反問她們問題,簡直是個無禮之徒。
面對慕容雙的怒火,東方焰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這姑娘看來溫柔可人,怎知脾氣如此暴躁,如果不是吃了她一頓飯,他才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雙兒,不得無禮。」宋玉奴忍不住斥責女兒,畢竟來者是客,女兒不該如此失態。
「娘,是他無禮在先,咱們好心請他吃飯,他卻是這種態度,您怎麼還包庇他?」慕容雙柳眉微蹙,俏臉上有著委屈。
「我又是何種態度?」東方焰俊眉微挑,不認為自己的態度有何失禮。
「目中無人又不懂禮數,還將咱們的晚餐全給吃光,你不曉得這是咱們的年夜飯嗎?」這男人簡直是無可救藥,居然連自己失禮的原因都不知道。
「雙兒!」宋玉奴朝女兒使了個眼色。她不記得有教女兒用這種失禮的態度對待客人。
聞言,東方焰這才明白為何慕容雙會如此憤怒。他沒有家人,從未和家人過這種節日,只是年夜飯在他的印象中,不是應該要很豐盛的嗎?眼前這些粗茶淡飯,他還以為只是一般飯菜,沒想到居然是她們的年菜呀!
如此說來,倒真的是他失禮了。
「抱歉,是我失禮在先,只是因為整日未進食,才會不小心把你們的年菜給吃完了。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這裡有一些銀兩,就當作是補償吧。」語畢,他從懷裡拿出一錠碎銀,擱置在桌上。
瞧他還算有誠意,慕容雙的怒火這才稍稍平復了些,只是這除夕夜,街上的店家也早就提早休息,就算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啊!她一個人挨餓不打緊,她是擔心宋玉奴的身子撐不住。
倏地,喉間一陣癢意襲來,宋玉奴猛烈咳了起來,慕容雙見狀,趕緊上前輕拍著她的背。
怎麼吃了這麼多藥,身子還是不見好呢?
劇咳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眼見宋玉奴滿臉通紅,幾乎要將整個肺給咳出來,慕容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東方焰一個箭步上前,在宋玉奴身上點了幾個穴。
慕容雙以為他想對自己的娘親不利,正想上前制止,卻發現原先久咳不停的母親慢慢停止咳嗽,就連呼吸也緩和許多。
他迅速抓住宋玉奴的手腕,替她把脈,發現她脈象微弱,且有氣鬱攻心的現象,再加上久病不癒,五臟六腑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奇蹟了。
「大娘,你這病是不是拖上許久了?」他鬆開手,波瀾不興地問。
「是啊!以前身子骨就不好,再加上太過操勞才會病倒,期間也看過不少大夫,但就是未見起色。公子,你會看病?」宋玉奴一臉驚訝的問。
「不知道你有留下先前大夫開的藥方嗎?」他沒正面回應宋玉奴的話,只是單純的想知道究竟是哪個庸醫沒能診斷出她的病灶。
看他煞有其事的說著,像是真的有兩把刷子,慕容雙半信半疑的找出先前柳大夫開的藥單,直接交付給他。
東方焰看著上頭的藥材。這藥單看起來雖無異狀,卻是治標不治本,單純針對她的咳疾加強藥量,卻忽略了她是因為郁氣難除才會誘發其他症狀,若不從根本治療,這病怕是難好。
「這藥方有點問題,我再替你加些藥材,只要照著這個藥方吃上半個月,你的症狀就會有明顯改善,不過若要根治,恐怕要半年左右。」她的病拖太久,除了將病根拔除,還得修復體內受損的內臟,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癒的。
「你是大夫?」他熟練的動作,讓慕容雙不免質疑起他的身份。
如果他是大夫,那麼擱在一旁竹簍裡的雜草,或許是某種她不知道的藥草,只是她也聽聞江湖上有許多打著神醫封號的庸醫,說不定他也是其中之一。為了娘親的生命安危,她不能如此輕易相信他。
「我只是對醫理頗有研究,我明白你質疑我的心態,你可以選擇信與不信,不過我可沒收你半分錢,自然沒有加害你娘親的動機,純粹只是感謝你們請我吃飯的報酬。」他一眼便看穿慕容雙的想法。
被人一語道破心思,慕容雙頓時有些難堪。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這些年求醫的經驗,讓她不得不提防。
不過他說的沒錯,他又沒向她收半分錢,再說她們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圖的,她實在用不著對他如此防備。
「抱歉,因為我們遇過不少打著名醫口號行騙的江湖郎中,所以……」慕容雙有些彆扭的向他道歉。
東方焰看出慕容雙的彆扭,也不強人所難,他這人向來隨興慣了,醫病也只挑想醫的醫,反正他的醫館裡有不少大夫,個個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宋玉奴這病不算難治,壓根兒不用他出馬。
不過誰教他吃了人家的年菜,只得好人做到底,由他這個江湖上人稱「鬼醫」的東方焰親自替她診脈,只是看她們母女倆所居住的地方十分簡陋,就連那些所謂的年菜也不過是普通的粗糙菜色,似乎生活拮据。
「所以就把我當成騙子?算了,明兒記得上藥舖照這方子抓藥,五碗水煎成一碗水,三餐飯後服用,記住,千萬不要間斷。」他囑咐。
「公子,真是太感謝你了。你來了這麼久,咱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宋玉奴眉開眼笑的問。
眼前的男人氣宇非凡,又熱心的替她看診,看起來也不像個流里流氣的人,如果女兒能和他共結連理,往後她也用不著擔心了。
「大家都叫我東方。」他淡然回道,不怎麼想透露自己的名字。
畢竟求醫者眾,每天都有不少人千里迢迢登門拜訪,倘若是不治之症也就罷了,一堆小病小痛也都要找他看診,他可不是閒人,專研醫理才是他的興趣,所以他對外向來不以本名示人。
「東方公子,這是小女慕容雙。不知道你府上哪裡?改日咱們好登門酬謝。」
「娘!」聽到娘親居然出賣她,慕容雙忍不住出聲抗議。
「有什麼關係?反正在這除夕夜的,又是個下雪天,咱們有緣能坐在一起吃頓年夜飯,也算是一家人,又何必這麼見外?」宋玉奴揚唇輕笑,蒼白的面容上有著慈祥的光輝。
驀地,心裡淌過一股暖流,東方焰對這種莫名的情緒感到有些無所適從。身為孤兒,從小被毒王收養,受盡凌虐和折磨,如今才有這一身好醫術,對他來說,家人根本只是個名詞,他更不曾體會過和家人相處的感覺。
只是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婦人,居然願意把他當成家人,即便只是隨口說說,他的心竟然有那麼一丁點感動,甚至不排斥這種感覺。
家人嗎……聽起來似乎不錯。
「酬謝倒不必,畢竟是我把你們的年夜飯吃光。家裡還有存糧嗎?」總不能他這個客人吃飽喝足了,主人家卻沒飯吃吧?
「是還有一些,不過就只剩下青菜了。」魚和肉都讓他給吃光了,家裡只剩她們自己種的青菜。
「要不這樣吧,我去替你們弄一桌好菜來。」光吃菜哪夠填飽肚子?再說眼前婦人的身體需要進補,否則病難好全。
「今晚是除夕,沒人會開門做生意,你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慕容雙輕歎了口氣,不奢求他能替她們弄些什麼好菜。
「我自有辦法,你們在此候著,我去去就來。」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喂,你……」慕容雙甫一開口,他卻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說的好聽,該不會是隨口唬弄她們,然後乘機落跑吧?
「娘,我看這個東方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反正我也沒打算要他賠咱們一桌菜,只是今晚得委屈您了。」慕容雙有些歉然的望著母親。
「雙兒,別對東方公子有偏見,或許他真的是去替咱們張羅年菜,你這樣豈不失禮?」宋玉奴輕喃,畢竟她見多識廣,對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打誑語的浪蕩子。
「娘,究竟誰才是您的孩子?怎麼您淨說他好話!」慕容雙有些懊惱地抗議。
那個叫東方的男人一來就收服了她娘親的心,就連她多數落他幾句也不成,明明就是個不知打哪來的怪人,也不知道他開的那張藥方究竟能不能用?為了安全起見,明兒她還是進城上妙手醫館一趟,非得見到東方焰本人不可。
「孩子,娘不記得有教過你對人如此苛刻,即便東方公子一去不回,只要咱們問心無愧,就毋須太過計較,懂嗎?」宋玉奴輕拍著她的手,不希望她對人性如此不信任。
慕容雙靜默不語。不是她想這樣斤斤計較,而是世態炎涼,被追債的日子讓她見識到了人情冷暖,昔日的親朋好友一見到她們,彷彿她們是過街老鼠,沒人願意和她們扯上關係,更甭論對她們伸出援手。
所以她才會對人性如此不信任,直覺認定那男人也和那些冷漠的路人沒有兩樣,再者那男人的態度又是一臉淡漠,更讓她感到刺眼。
「娘,如果爹再回來,您會原諒他嗎?」慕容雙問出藏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聞言,宋玉奴先是怔愣了會,而後淡淡地笑了。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什麼,只是可憐了她的女兒要陪她一起受苦,如果她的丈夫再回來,只要他肯改過,她依然會原諒他。
「只要他肯認錯,並且改過向善,我會原諒他。」
聽到娘親的話,慕容雙皺起眉頭。她一直認為娘親具備了傳統婦女的美德,但明明是父親先背棄了娘親,為什麼娘親還能寬大的重新接納父親?
她無法理解,更無法諒解,如果不是父親沉迷賭博,她們母女倆也不會淪落至此。
「娘,我無法認同,如果他真的還在意我們,就不會丟下我們離開。」
「因為他是我的丈夫,我無法要求你原諒他,但女人出嫁從夫,我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這輩子注定是如此。」宋玉奴無怨無悔的說。
「我不認為女人就應該要仰賴男人,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您看。」慕容雙堅定的道。
「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固執呢?」真是個執拗的孩子。
「我只是堅持自己應該堅持的。」慕容雙目光熠熠的說。
正當兩人還在交談之際,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慕容雙狐疑地走上前。怎麼今兒個她家這麼熱鬧,居然還有訪客?她緩緩地打開大門,一張熟悉的俊臉倏地映入她的眼簾。
「我帶來了不少酒菜,咱們一起圍爐吧!」
慕容雙沒想到東方焰居然去而復返,還帶來豐盛的菜餚,讓她感到羞愧不已。先前她還以為他是藉機落跑,原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明明就沒那種意圖,是她誤會他了。
「東方,這除夕夜,你是上哪兒去張羅這些飯菜的?」宋玉奴驚喜地問。
「我一個朋友開酒館,我硬是纏著他的廚子替我煮的。」東方焰薄唇輕揚,一派悠哉地說。
天涯酒館的老闆方天涯是他的好友,就算除夕夜不做生意,憑他們兩人的交情,方天涯也不敢不買他的帳,況且只是教方天涯的廚子替他張羅一些菜餚,對方天涯來說是小事一樁。
於是他一手拎著提籃,一邊使出輕功,火速地趕過來,卻無意間聽到慕容雙和她娘親正爭執。
即使他不瞭解她們是為了什麼在爭執,不過慕容雙這執拗的個性,和他倒是挺相似的,只不過他這人向來隨心所欲,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但慕容雙是個女子,若是不改改這脾氣,出去容易吃悶虧。
「酒館?是尋龍鎮上的天涯酒館嗎?」慕容雙眼尖地認出盤子上印有天涯酒館的圖騰。
「好眼力,這些是天涯酒館裡最著名的菜色,兩位嚐嚐合不合胃口。」他淡然一笑,柔和了他臉上過於冷硬的線條。
慕容雙偷覷著他,發現帶笑的他,笑起來格外迷人,尤其那張原就生得俊美無儔的皮相,足以讓不少女人為他傾倒,就連她這個不輕易受到迷惑的人,也不由得貪看了他好幾眼。
怎麼會有個男人生得比女人還美?他若是生為女子,肯定是個紅顏禍水,惹得君王帶笑看吧?
「慕容姑娘,我臉上是生了什麼東西?」察覺到慕容雙熱切的注視,東方焰忍不住開口問道。
偷看還被人抓包,慕容雙瞬間漲紅了臉,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打死她都不會承認自己在偷看他。
「沒什麼,只是佩服你可以弄到這桌酒菜。」慕容雙隨口說道。
東方焰看著慕容雙言不由衷的神情,知道她沒說真話,卻也不想戳破。會為了她們特地去張羅這桌酒菜,除了補償,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盤據在心頭,許是宋玉奴的一番話感動了他。
只是這對母女的個性卻是南轅北轍,母親溫柔慈祥,女兒則是剛毅固執,連帶對人性也不信任,難怪她對他的態度始終不友善。
「這沒什麼,只不過是我剛好認識方天涯,拜託他的廚子替我煮的。趕緊趁熱吃吧!」他薄唇微勾,朝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
慕容雙也不跟他客氣,替母親夾了幾道菜,順道夾了顆紅燒獅子頭到嘴裡,絕佳的口感,教她眼睛為之一亮。
「不愧是天下第一,這道紅燒獅子頭果真美味。」慕容雙不吝嗇的讚美。
她們平時粗茶淡飯慣了,再加上沒有多餘的錢上館子吃飯,難得有機會品嚐到天涯酒館的佳餚,慕容雙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就是想把這些美味全記在腦子裡。
「如果喜歡就多吃點,反正還有很多。」他叫了一桌菜,憑他們三個人再會吃,也吃不完。
「東方,讓你破費了,這一桌子菜應該不便宜吧?」宋玉奴眉頭微蹙,不希望讓他破費。
「大娘,我和方天涯是好朋友,這些菜沒有你想的那麼貴。」憑他和方天涯的交情,這桌菜壓根兒用不著他出半毛錢。
畢竟上回方天涯開口央求他給他御香丸裝病,好讓憐荷以為他染上風寒,繼而贏得她的心,既然方天涯還欠他人情,他自然沒有理由不收取報酬。
「可是這麼多菜,咱們三個人也吃不了這麼多。」這樣豈不是浪費?
「娘,吃不完的,可以留到明天再吃,況且咱們已經很久沒吃到這麼豐盛的菜餚了,既然是東方公子有心,咱們就欣然接受羅!」慕容雙揚唇笑道,一點也不懂得客氣。
反正她原本就不懂得矜持那一套,這十八年來,她只知道唯有爭取才能有飯吃,客套只會讓自己餓死,既然有免費的佳餚可以享用,她又何必客氣?
「慕容姑娘說的沒錯,相逢即是有緣,我就先乾為敬了。」東方焰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隨即一飲而盡。
瞧他大方的向她們敬酒,慕容雙也不讓他專美於前,難得有一個陌生人對她們這麼好,或許她應該撤下心防,把他當成朋友看待。
慕容雙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豪邁的一飲而盡,嗆辣的酒液在喉間燒灼開來,教她忍不住嗆咳著,俏麗的臉蛋因此佈滿潮紅。
東方焰俊眉微挑,看著慕容雙一臉狼狽,忍俊不禁笑出聲來。這妮子還真是不認輸,明明就不會喝酒,學他乾杯做什麼?
「你還好吧?」他止住笑,關心地問道。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慕容雙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看她被嗆到,他居然還敢當著她的面取笑她,未免太不給她面子了。
「笑什麼笑?你喝酒就不會被嗆到?」慕容雙惱火地說。
「還真的不會。」她老羞成怒的神情,莫名地娛樂了他。
這丫頭不只是個性倔傲,還容易被激怒,直來直往的教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這種硬脾氣,出去只有吃虧的份,真不曉得她以前是怎麼活過來的?
發現自己似乎太過關注慕容雙了,東方焰隨即斂去心中異樣的想法。會和她們共處一個屋簷下,純粹是感謝她們讓他有個溫飽,否則憑他的性情,絕對不可能和陌生人如此親近。
「這麼有自信?敢不敢和我拚酒?」慕容雙抬起下巴,睥睨地望著他。
「你在向我下戰帖?」他左眉一挑,饒富興味的覷著慕容雙。
「怎麼,你不敢?」哼!怕了吧?她就不信像他這樣看來文弱的男人,酒量會比她還好。
「我是怕你不敢。」他薄唇輕揚,狹長美眸閃過一抹精光。
聞言,慕容雙直接將整壺酒放到中間。她這人最禁不起激,只要有人挑釁她,她絕對會證明自己不如別人想像中的弱。
「我不敢?試了才知道。」
「我向來不接受沒有賭注的挑戰,你想和我賭什麼?」東方焰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看來既危險又迷人。
她心頭倏地漏跳了一拍,從未見過有男人長得如此俊美,用禍國殃民來形容他也不為過。發現自己再度被他給迷惑,她定了定神,頭一回發現自己的定力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定。
「瞧我家徒四壁,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你想和我賭什麼?」慕容雙醜話說在前頭。
「賭錢財沒意思,正好我缺個妻子,你敢跟我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