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明城,元月。
「辟里啪啦……」一陣震耳欲聾的炮竹聲響起,明城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擠滿了人,老的幼的、男的女的、醜的俊的,不顧那春寒料峭,都爭先恐後的來看熱鬧,這天是明城一年一度的上元采青節。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天氣乍暖還寒,大地換上了一抹淡綠的新裝,空氣中滿是清新的味道,鳥兒開始嘰嘰啾啾的唱歌,明城的男女老少都會閤家出遊,謂之「采青」。與此同時,城隍廟裡到了這時總是有許多的表演、活動、好玩的、好吃的集聚一堂,真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尤其是「采青」這個節目,更是節日的壓軸戲。
空地上搭有一個方形的寬闊高台,高台上用木架支著一個高高的木塔,那塔整有二十來米高,塔頂上懸著一個用青葉和鮮花紮成的綵球,就是所謂的「青」,若是誰能第一個採到那「青」,便可以獲得一大筆酬金,同時也算得上這一年采青節的英雄。
報名采青的人不少,大多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大家當然不僅僅是為了酬金,也是為了在眾人面前露露臉、顯顯威風,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當一回英雄。
雜在人群中的,還有一個人,洛鑫微微勾起唇角,向前走了幾步,她淡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身上穿的,依舊是一襲雪白飄逸的男式長衫。她對面前的采青活動產生了興趣。
「老大,你也要去啊?」身邊阿龍驚訝的問。
「玩玩。」說罷,洛鑫挽起雪白的袍腳,輕巧的躍上了高台,一時間下面更是轟動了。
「哇!洛老闆誒!快看,洛老闆也上去了耶!」有認得她的更是在下面使勁的鼓掌、吹口哨。
三年了,洛鑫在明城的店舖已經遍地開花,成為了與容家並駕齊驅的大商號,再加她是女子身份,所以明城的人鮮有不認識她的。這幾年,到衛伯侯那裡提親的人不在少數,不過都被一一婉拒了。
三年的時間裡,洛鑫漸漸學會了將過去和往事冰封在心底,再也不去碰觸它。她依舊是為北宮家做事,可是和她聯繫的已經換做了劉總管,而她在明城再也沒有提起「北宮」二字,所以一般人都以為她是老闆,稱之為「洛老闆」。
她淡淡掃了一眼台下的人,逕自去報了名。
「鏘!」鑼聲一響,架下十幾個大漢爭相恐後往架上爬,你推我搡、拳打腳踢,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呀呀,老大,你可小心點啊。」阿龍和阿虎在下面擔心的叫著,仰頭望那高塔,似乎不太結實呢,搖搖晃晃,似乎要塌下來一般,十幾個大漢扒在上面,危險吶。
只見那架上,一抹白衣不斷的上升,快至塔頂的時候,突然,「轟」的一聲,那木塔散架了,「辟里啪啦」,大漢們倒了一地,鋪天蓋地的灰塵迎面襲來。
「啊呀呀,老大啊……」阿虎哀嚎著。
灰塵散盡,卻見那煙塵中走出一人,拂了拂雪白的衣袍,手裡拿著青色的花球,臉上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豁然就是洛鑫。
「哇,洛老闆好厲害!!」台下嘩然。那主持人立即道:「今日采青的優勝者就是洛鑫洛老闆!」
隨著呼聲雷動,擁擠的人群之中,卻有一人僵立在那裡。
「公子?公子?」
「嗯?」宇文逸南回過神來,他今日只著一襲淺藍的便裝,頭抹碧藍玉珮,雖然打扮簡單,可是在人群當中依舊仿似鶴立雞群、卓爾不凡。他的目光牢牢的鎖在那台上人的臉上。她是誰?洛老闆?洛鑫?還是……衛傾城?
過去的回憶仿似電光一般在他腦海中閃過,她去過京城,他派人去找她,後來呢……她入宮了?他撫著眉心,似乎有見過她,可是只是似乎,後面的記憶竟有些模糊了。那一段記憶為何會如此模糊?他真的想不通,他一向記憶是很好的啊。
抬頭,定定的望著她那帶著淡淡笑意的臉,一瞬間,塵封在心底的記憶和傷痛彷彿如同海嘯一般湧上心頭,他心頭猛的一震,仿似有一種封存許久的悲哀在心中流淌……
「傾城?」是她!他瞠大了眼,他的直覺告訴他是她!
那白影下了檯子了。
她要走了?他快速的撥開人群,迅速的向著她跑去,可是人太多了,轉眼間,那白衣竟消失在人海中了。
劇烈的失落湧入了心頭,宇文逸南捂著頭,有些痛,他一直是要找她的,可是過去的三年他究竟在做什麼?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又怎麼會在這裡?
「公子……」李貴好辛苦才跟上來,「公子,這裡人好多,我們回去吧。」這次他是跟著皇上微服私訪來的,同來的還有李康,以及秘密保護皇上沒有現身的大內侍衛。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她。」逸南對自己說,他隨意拉了一個人詢問洛鑫的狀況。一問之下,才知道她竟是明城最大的女豪商,明城沒有幾個人不認識的。
「那她現在在哪裡?我可以去哪裡找她?」逸南急切的問。
「今日佳節聽說洛老闆在七寶軒門口施米撥糧,你去了那裡肯定可以找到了。」
逸南一聽,立即出了城隍廟叫了馬車,急急的向著七寶軒趕去。
等他到了七寶軒門前時,果然看到許多乞丐和窮人都聞風而至,在七寶軒前大排長龍。
門前搭的棚架下,有熱粥熱飯也有米糧,每人都按量施捨,夥計們忙的不亦樂乎,卻沒有看到洛鑫的身影。
逸南正東張西望著急的很,一抹白影出現了,有人驚呼「洛老闆」「大恩人」,他便知道是她出來了。
這時,洛鑫因為采青弄髒了衣袍,換了一身雪紗女裝、輕挽烏髻,斜插一支粉紅的桃花,面容清麗脫俗,微微一笑,足以顛倒眾生,彷彿跟天女下凡一般,她一出現,連那些吵鬧的乞丐也一齊只是呆呆的盯著她看。只是,她臉上表情總是淡淡的,即便笑也只是淡淡的勾起唇角。
洛鑫看了看這長龍的隊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看來是年成不好,又有這麼多人挨餓。她回頭對身後的夥計道:「阿四,明日再多運些米糧,這些恐怕不夠的。」
「是,老闆放心,阿四知道。」
她略微看了看放糧的情況,便要回身進屋,卻不提防身後一人叫了一聲。
「傾城——」
這聲音……那清朗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她心頭猛的一震,呆住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傾城……」那人飛快走上前來,拉住了洛鑫的手臂,緊緊的握著不放手。
洛鑫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緩緩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請放開,公子你認錯人了。」
「你的臉,你的臉怎麼……」逸南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這張清麗的臉,禁不住有些目眩神搖,他禁不住伸出手,要去摸摸她的臉龐,冷不丁被旁邊的阿虎給揪住。
「喂!哪裡來的無賴?我們老闆叫你放手沒聽到嗎?幹什麼動手動腳的?該死的小白臉,我看你是活膩了?!」
無賴?小白臉?活膩了?洛鑫一愣,阿虎是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什麼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罵了當今的皇上,是不是會嚇得尿褲子呢?
「傾城,我不會放你走。」逸南順手撥開阿虎,再次抓住了洛鑫的手。阿虎向後一仰,「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揉著吃痛的屁gu罵罵咧咧的嚷著:「喲,這小白臉還挺厲害!」
洛鑫甩開他的手,對周圍人道:「我想問問各位,我是誰?」
「當然是洛老闆啦!洛老闆明城人誰不認識?」眾人異口同聲的說。
「我再問一句,這裡可有一個叫衛傾城的女子?」
「衛傾城是誰?從沒聽說過!」
洛鑫聳聳肩,揚眉道:「公子,看來你真的是認錯人了!你若是來買東西的,我七寶軒歡迎,若是來找碴的,我這裡也不是吃素的!」
一句話說的逸南咬牙切齒,眼裡似要冒出火來。
「你別忘了,衛傾城!你是我的女人,我一日不放你,你就是我的女人!」他大步上前攬住洛鑫的肩膀。
洛鑫冷笑著,不放?你不是早就放了嗎?如今又何必來惺惺作態?
「這位公子,我再告訴你一句,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是洛鑫!」
「你再說一句?」逸南捏住了她的下巴,憤怒的看著她。
可是那雙明眸卻直直的對著他憤怒的眼,那樣的淡然,不起一絲波瀾。逸南迷惑了,他的傾城不會這樣無動於衷,怎麼會這樣?或者……他真的認錯人了?可是只是這麼小小的恍惚了一下,他看到了她眼底透出的閃爍和狡黠,是她,絕對是她,沒錯!
「打流氓啊!快打啊!……」
「打無賴啊……」
「打死這個小白臉……」
還沒等逸南反應過來,幾個小乞丐抓腳的抓腳、抓衣服的抓衣服,扯得他不能動彈,再回頭,哇靠!一群乞丐蜂擁而上,拿著掃把、鋤頭、磚塊、泥巴……
「啪!」一個臭雞蛋砸到逸南的頭上,黃兮兮、臭烘烘的蛋黃流了一臉……
「公子啊公子……」李貴哀嚎著,這下完蛋了!皇上啊……
洛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迅速的脫身,眼睜睜的消失在逸南的視線當中。
衛傾城,你以為你跑得掉嗎?就衝著你今天給朕的下馬威,朕就非抓到你好好整治不可!
「啪!」又一個臭雞蛋!!!嗚呼哀哉!!!出師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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