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2點的時候,一個男人撕叫劃破了這個夜晚的寧靜,住在這棟樓裡的不少人被這個聲音驚醒,本來安靜的黑夜像是被鬼爪抓了一道傷痕,空氣裡夾雜著血腥味,似乎在隱隱作痛。
林欣一直睡不著,她一直不停地歎息著,因為她對很多事情都很失望。對別人,也對自己。而讓她最痛的,不是傷口,是看著流血的傷口,什麼都做不了。無能為力的時候,只能靠等待,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讓時間來癒合傷口。這句話雖然俗,但是卻很有道理。
12點的時候,她正拿著一罐冰凍的咖啡,趴在窗台上喝著。那個撕叫的男人從頂樓跳了下來,從她的面前擦過,速度很快,但是她卻還是看到了他的臉,還有他的眼睛,猙獰的,恐怖的。看著樓下血肉模糊的屍體,她有點嚇傻了,她似乎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就連她唇齒間殘留的咖啡裡也參雜著作嘔的血腥味。她拿咖啡的左手不停地顫抖著,她有一種感覺,她永遠都忘記不了那個男人的臉。
兩個星期過去了。林欣晚上的時候從公司回到家,她站在門外,手裡拿著鑰匙,呆呆的站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把門打開。自從那個男人死了以後,她就開始害怕回家。
但是她又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她硬著頭皮將門打開,在第一時間裡將家裡所有的燈都打開。家裡一切都正常,沒有聲音,也沒有奇怪的味道。她坐在沙發上,讓心情慢慢平靜下來。那個男人死後,家裡就開始一直不停地有怪事發生,讓她原本低落的心情又增添了一些恐懼。最近她也真是夠倒霉的,她歎了一口氣,和衣蜷縮在沙發上,她睜著眼睛將周圍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才慢慢將眼睛閉起來。眼睛一陣酸痛,她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再這樣睡眠不足的話,她覺得她會死掉。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越來越冷,她好像覺得自己躺在冰庫裡。她睜開了眼睛,房子裡黑漆漆一片,她心裡一陣害怕,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她看見一個黑暗的身影正坐在她的腳邊。她嚇的叫了一聲,那個身影低著頭,背對著她。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影,背影看上去很年輕,像是大學生的樣子。
她想起小時候,老人對她說過,碰到鬼的話,千萬不要害怕,你越害怕,他們的力量就越大。她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但是她的左手還是不停地顫抖,她聞到了奇怪的味道,不是血腥味,卻也令人作嘔。
林欣什麼也不敢說,大氣都不敢出,她盯著這個女人的身影,生怕她會動一下。這個女人身上充滿著傷心,她低著頭開始抽泣,消瘦的雙肩不住地顫抖著,濕濕的長髮胡亂地披著,散發著一種怪味。
看著她這樣,林欣心裡的恐懼減少了很多,她想這個女鬼應該不想傷害她。這個女人越哭越厲害,並且開始嘔吐,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東西都像是餿水一樣,惡臭無比。她一邊吐著,身體一邊慢慢轉過來,一隻手摸向林欣的腳。
林欣嚇的閉上了眼睛不停地尖叫。她一下子驚醒,她瞪大著眼睛,喘著粗氣。房子裡的燈都亮著,什麼人影都沒有。她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發了一會兒呆,突然抱著雙腿痛哭起來。她不知道是因為太害怕還是因為內心已經承受不了,她只想哭出來。
有人輕輕地敲門。她不再哭,轉頭看著門,仔細地聽是否真的有人在敲門。「咚咚咚」,這次的敲門聲非常清楚。她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正好12點。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開始急促起來。林欣的眼睛還盯著牆上的鐘,鐘的時針和分針一直卡在12點,動不了。門外的人似乎已經沒有耐心,用力地不耐煩地用拳頭砸著門。
「誰啊」,她雖然害怕,但還是問了出來。沒有人回答她,門被不停地敲著,越來越用力。
沙發旁邊的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窗簾被外面的風不停地吹動,像是在向她招手。有那麼兩秒鐘的時間,她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從窗口上跳下去。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一雙冰冷潮濕的手放在她的雙肩,像是在拉著她。
就這樣一直糾纏到早晨,天開始亮的時候,一切又恢復到了正常。早上的時候,她睜著疲勞的雙眼,像個快死的病人一樣走出了家。她坐電梯往下的時候,電梯裡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她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後,裡面坐著按電梯的婦女伸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林欣走路的時候有點不穩,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老太太。老人最怕別人撞,雖然撞的很輕,但還是忍不住說了林欣幾句。林欣好像根本沒聽到,頭也沒回的走了。
老太太只好氣呼呼地進了電梯,因為氣還沒消,就跟按電梯的婦女抱怨道:「一大早就被撞到了,現在年紀輕的人真是一點素質都沒有,撞到別人還跟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真是不的了。」
婦女看著老太太意味深長地說:「你別看她年紀輕,膽子倒不小。你知道她住在幾號嗎?」
「幾號?」
「704。就是死過人的那一家。她就一個人住在那裡。膽子真是不得了。」
晚上的時候,林欣又回到了家裡。和昨天一樣,她在門外呆呆地站了半個多小時,不敢進去。她其實已經猶豫了一天,好幾次她都打算不回這個家,暫時去別的城市散散心,她總覺得她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精神壓力太大了,再加上這段時間心情太低落,才會有這些幻覺。
但是最近公司裡的事情很多,再加上公司裡的競爭力又很大,她之前又搞砸兩份很大的定單,如果現在請假的話,可能她的經理就讓她永遠放假了。沒有辦法,她只好咬牙ying挺下來。
打開門走了進去,家裡還是一切正常。她想洗個臉,沒敢進浴室,就直接在廚房裡洗了。胡亂地吃了一碗泡麵後,她從包裡拿出中午買的安眠藥,她今天必須要睡著,況且睡著了,她也就不用害怕了。
她拿了一條毯子,打開電視機,播到音樂頻道,就這樣在沙發上睡下。迷迷糊糊中她聽到電視裡正放著一首她很喜歡的歌,曹格的「背叛」。
「我細心灌溉,你說不愛就不愛……鋼琴的黑鍵之間,永遠都夾著空白,缺了一塊就不精彩……」
這首歌反反覆覆地唱著,她心裡覺得奇怪,為什麼電視裡會一直重複著這首歌。她的大腦很沉重,她睜不開眼睛,她也就只好這樣聽下去。她又開始越睡越冷,她感到她的左手開始顫抖。
一個女人淒涼的聲音唱著歌,「我細心灌溉,你說不愛就不愛……」
「鋼琴的黑鍵之間,永遠都夾著空白,缺了一塊就不精彩……」
這個女人的聲音讓她的心冷到谷底。她的胸口突然沉悶地透不過氣來,她猛的睜開眼睛,用盡所有的力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房子裡的燈亮著,但是所有的傢俱都變了,她驚訝地坐了起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家。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11點58分,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全玻璃鐘。
她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鐘,她看著分針在沒有痕跡地移動。當時針和分針都指向12的時候,時間又停了下來,好像跟隨著一切都停止了,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
有人開始輕輕地敲門。聲音很輕,卻很清楚。
林欣盯著門,不知道該幹什麼好。敲門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她再也承受不了了,她像個瘋子一樣衝到門前,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門。
「是誰?誰啊?」她叫道。沒有人說話,只是不停地在敲門。
林欣扯著嗓子,大聲地罵著,不停地用腳踢著門,叫外面的人滾。她不知道叫了多久,她的聲音已經叫不出來了,她扶著牆站著。
「請開一下門好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你是誰?」
「我是這裡的管理員,開一下門好嗎?」
打開了門,門外的管理員看著她說:「剛剛有人抱怨你聲音太吵了。現在很晚了,請保持安靜好嗎?」林欣呆滯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你沒事吧?」
「前兩個星期這裡有人跳樓死了,他住在哪裡?」她想起了那張臉,和那雙眼睛。
「前兩個星期?沒有啊,沒有人跳樓」。
「我親眼看到的」。
「但是真的沒有啊。我半年前來這裡的,我倒是聽以前的人說過,一年前這裡有個男人跳樓自殺了」。
「一年前?」
管理員奇怪的看著她,他發現她的腳正在流血,「你的腳流血了,你沒事吧?」
她呆呆的站著,什麼也沒說,慢慢把門關了起來。她轉身向客廳走去,裡面都是她不認識的傢俱。
她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一樣女孩子從她身邊跑了過去,一下子跳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機,裡面放著的正是曹格的「背叛」。
女孩好像很喜歡這首歌,她輕輕地跟著唱著,「我細心灌溉,你說不愛就不愛……鋼琴的黑鍵之間,永遠都夾著空白,缺了一塊就不精彩……」
一個男人從房間走了出來,坐在她的身邊,摟著她親了一下。
這個男人的臉讓林欣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就是那個跳樓的男人。
「放心吧,誰都不知道你在這裡」他。
「你幹嗎那麼怕別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那個女孩對著男人說道。
「我跟你說過的,我父母特別保守,他們要是看到你,準把你當成我的新娘」
女孩的神色黯淡了下去,「當成新娘怎麼了?你不說想和我永遠在一起的嗎?」
「我當然是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了,只是我們還都年輕,你大學還沒畢業呢,你這麼早就想結婚嗎?」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低下了頭,輕聲地說:「我懷孕了。」
男人嚇了一跳,立刻勸她去打掉。
「我不想」
「那我們就分手」他冷漠的說。
女孩很詫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送你回去吧」男人冷冷地說。
女孩冷笑了一聲,「我沒有懷孕,我騙你的。」
男人站著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只是想試試你而已。果然,現實這張底牌翻過來,只有殘酷兩個字。」
「我是愛你的」男人深情的對著女孩說。
她搖了搖頭,「你不愛我,你只是喜歡我。從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你就沒有打算和我永遠在一起。」
「我只是不喜歡結婚,你知道的」他生氣的說。
「你不是不喜歡結婚,你是不喜歡和我結婚。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怕寂寞。你不過就把我當成你找到合適你女人之前的生活調味品」
他冷笑著,「隨你怎麼說,我看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我們分手吧」。
林欣躲在角落裡,心如刀割,她的身上也背著相似的故事。和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在一起,就像玩著追逐遊戲,想停下來,卻沒有辦法,只是讓自己筋疲力盡,讓自己的精神和肉體都耗死在這個沒有終點的長跑裡。
女孩突然起身,「好啊,不過分手之前,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
他一把拉住她,「你發什麼神經啊,你要去告訴誰?」
「不關你的事」她用力掙脫著他的手。
「你休想走」
「你怕了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別人知道你有女朋友,你沒機會麼」她哈哈笑著,「我就是要讓別人知道你有女朋友,就是要讓你沒機會,就是要讓別人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別發瘋了」他用力將她推到牆上,撞擊太大,掛在牆上的玻璃鍾晃了兩下,掉了下來,正好砸在她的頭上,碎玻璃cha滿了她的臉,鮮血流了出來。這個玻璃鍾就像他們的愛情一樣,雖然漂亮,卻禁不住磕碰。
房子裡突然一片黑暗,林欣嚇的尖叫了一聲,跌倒在地。黑暗中她聽到了腳步聲,她感覺女孩好像滿臉是血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林欣嚇的爬到了廚房裡。廚房裡水池上的水龍頭慢慢被打開,裡面有水流了出來,林欣聞到了一股惡臭。
一個披頭散髮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女人向她爬了過來,伴隨著她的是另人作嘔的臭味。她開始低聲的哭泣。林欣看著她,動也不敢動。
突然門外的敲門聲又急促地響了起來。
她居然開口說話了,「他殺了我,將我拋棄在下水管道裡,我好冷好冷,你能給我一件衣服嗎?」
林欣畏縮著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扔了給她,她顫抖著穿上,她感激不盡,她告訴林欣一年前她附身這個男人,讓他從頂樓跳下。這個男人成了鬼以後,整天陰魂不散,想要找到她。
「你快點離開這裡吧,你不會放過你的」女孩對林欣說道。
「我怎麼才能走呢?」林欣越來越害怕了。
「你把血濺在他的身上,他就會魂飛魄散了」
門被撞開了,一個滿臉是血和腦漿的男人衝了進來,他叫著向林欣撲來,林欣拿起廚房裡的菜刀,朝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血濺了出來,空氣裡都是血腥味,一瞬間,那個男人渾身抽搐著,慢慢散開。林欣手臂砍的太深,血流不止,血腥味越來越重,那個女人也慢慢消失不見了。
林欣掙扎著爬向電話,抱了警。
三天後,失蹤了一年的女屍終於被警方在這棟樓的下水道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