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加點料 第3卷 第111晚  生銹的人體 (1)
    下雨了,大雨從天上澆注下來,雨傘完全不起作用,在戶外行走的人們都如同洗澡一般濕透了,從窗口望出去,看見無數的人在街頭亂竄,尋找避雨的角落,倒是別一番風景。

    王大成剛才打電話說要來,現在雨這麼大,大概不會來了吧?我一邊喝茶一邊想。如果他不來,我正好去執行任務。我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手槍,子彈都在彈夾裡,這是種特殊的子彈,正好適合我那種特殊的任務。完成這最後一宗任務,我就可以繼續做我的研究工作了,殺人不是好受的事情,即使是以大多數人的名義,殺人也讓我感到噁心。

    王大成突然說找我有急事,這讓我很意外。他一向和我性格相左,在他眼裡,我是個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或許還是個神棍;而在我看來,他這樣的工作狂,做什麼事都有確定性的目的,活得也實在無趣。我們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兼十多年同學,卻從來不曾成為好友,連話也沒說過幾句。這次他突然找上我,並且語氣如此之焦急,倒讓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嚴謹務實的成功人士王大成,找我這個「神棍」有何貴幹呢?

    雨沿著玻璃窗流下來,形成一道水簾,窗外的景物透過這道簾子,變得扭曲而模糊。在這模糊中,一輛小車飛馳過來,輪胎一路壓起尺把高的水花,噴泉般射向兩邊,路人紛紛閃避,一些人的衣服被濺得斑斑點點。

    我不由暗暗皺眉:是誰這樣旁若無人?那車開到我的房門前便停住了,很快門鈴響起,開門一看——是王大成。他站在門口,一件長長的雨衣將他從頭裹到腳,臉色慘白地望著我:「快讓我進去。」我一側身,他便飛快地走進屋中,順手將門關上,那些斜飛的雨珠,被關在了門外。他長吁了一口氣,將雨衣緩緩脫下,又從雨衣內藏著的包裡掏出一雙乾淨的皮鞋,換下腳上的靴子套鞋。然後,便癱軟地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什麼事勞您大架?」我給他沖了杯咖啡,開玩笑道。

    他收回目光,望著我,歎了口氣:「我病了。」

    「哦?」

    王大成又歎了口氣,卻認真地喝起了咖啡,不再繼續說下去。我很有耐心,靠在沙發上,一邊欣賞雨景一邊等他開口。果然,他很快就無法繼續沉默下去了,咳嗽一聲,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這是種怪病。」

    「不會是愛滋病吧?」我笑道。

    他渾身一震,驀然圓瞪雙眼望著我,厲聲道:「我真心求你幫忙,你居然說這種話?」我沒料到他反應這麼強烈,倒怔了一怔,看他神態十分認真,立即道歉,並且請他繼續說下去。他又瞪了我一陣,這才接著說:「這種病,似乎不是人應該得的。」他說到這裡,我還沒有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現在的世界,人和動物互相感染的例子太多了,王大成是長期悶頭工作,不知道世界變化的速度,這才大驚小怪。說了半天,仍舊不知道他得的是什麼病,據我看來,他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眼睛有神,動作有力,四肢很有彈性,看起來健康得很,會有什麼病?

    他感覺到了我的疑惑,苦笑一聲,朝四周看看:「這裡沒別人吧?」我搖搖頭。他放下心,坐到我身邊,挽起衣袖讓我看。

    王大成是個清瘦的人,又很少運動,那截手臂因此顯得十分蒼白瘦弱,淡藍色的血管隱藏在皮膚下面,皮膚表面有些淺淺的紅。我看不出有什麼疾病的徵兆。他看了看我,見我沒發現什麼,便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截手臂上抹了一把。他的手指抹過的地方,那些淺淺的紅色消失了,露出一條明顯的擦拭痕跡,他翻轉指肚給我看,那上面沾著些細小的紅色粉末。

    「這是什麼?」我驚奇地問。

    「這是我身上長出來的。」他苦笑道。

    「是嗎?」我皺了皺眉頭,「全身都有嗎?」他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你應該去醫院,找我幹什麼?」我真的覺得很奇怪。

    他搖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那是一個黑糊糊的小圓球,看起來似乎是鐵做的。他將這個小圓球靠近自己的手臂,一個奇特的景象出現了,那些紅色的小粉末紛紛飛起,彷彿是被這小圓球吸引似的,瞬間便都沾到了圓球之上,在黑色上塗上一層紅色。

    「這是怎麼回事?」我開始感覺此事非同尋常,忙坐直了身子問他。

    「這是磁鐵。」他說。然後便望著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我沒有騙你。」他以為我在懷疑他,便在我面前,將衣服一件件脫去,光著上身站在我面前,「你看我身上。」我靠近他,仔細觀察。在那些白皙的皮膚表面,有的地方,簇生著一小團的淺紅色粉末,我用手指一抹,便抹去。這種紅色,並不是全身都長有,只是東一團西一團地出現。 而所有的粉末,都能被那個磁鐵小球吸引。

    這是什麼粉末?我從他身上刮了一點點粉末,正要進行檢查,他阻止了我:「不用檢查了,我已經化驗過了,這是氧化鐵。」

    我望著他,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氧化鐵?但是你說這是你皮膚上長出來的?」

    「是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皮膚能夠生長出氧化鐵?」

    「是的。」

    氧化鐵是什麼東西,我是很清楚的。我們通常稱的鐵銹,就是氧化鐵。如果這些紅色的小顆粒真如王大成所說,是一些鐵銹,那麼,王大成現在的狀況,就可以說是生銹了。

    有誰聽說過人會生銹?見我眼神依舊疑惑,王大成咬了咬牙,索性連褲子也脫了下來,這倒讓我嚇了一大跳。像他這麼嚴肅的人,突然對我裸裎相見,還真讓我不太適應。好在都是男人,也沒什麼好害羞的。他將長褲除去,只留一條底褲在身上,可以看見,他的兩條細長白皙的腿上,也東一塊西一塊的分佈著這種紅色的粉末團,看起來如同一朵朵淡色的花,紅白相映,頗為悅目。

    「你看這裡。」他用手指著一處地方,讓我看。

    他指著的地方,是他的腹股溝。那裡原本就是人體色素沉積較為顯著的地方,現在更是一片暗紅,彷彿長了大片的濕疹,湊近一點看,卻可以看出,這些暗紅的色塊,並不是疹子,而是一大片的紅色粉末,積累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一層,看起來,竟真的如同生銹了一般,用手略一碰觸,便簌簌地朝下掉了許多紅色的小粉末,這些粉末已經結在一起,形成網狀。我輕輕用指甲從那層「銹」上面剔下薄薄的一層,拿在手裡,無論是質感還是重量,都和平時熟悉的鐵銹沒什麼分別,用磁鐵一試,立即有反應。

    「這……」我吃驚地望著他。

    他苦笑一下,慢慢穿上長褲:「這下你相信了?現在只有這裡生銹比較嚴重,但是其他地方也慢慢有了這種氧化鐵粉末,我怕……」他突然打了個寒噤,不再說下去。

    我也打了寒噤。他沒有說的話,我自然可以猜想得到,如果一個人全身都銹成這種樣子,那是多麼可怕的情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他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黯然道:「我也不知道。」沉默一小會,他又道:「這種東西,看來是會傳染的。」

    「啊?」我並不吃驚,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他苦笑著望著我:「我是剛剛才傳染上的,但是青霜和喜子就沒那麼幸運了,」他說著哽咽起來,「我出來的時候,她們情況很不好,我……。我想不到什麼人可以幫我,似乎只有你了。」他懇求地望著我,似乎突然變得軟弱了。

    青霜是王大成的妻子,喜子則是他們的寶貝女兒,聽王大成說來,似乎她們兩人的情況還要更加嚴重,這讓我心裡又是一沉:「送醫院了嗎?」他苦笑一聲:「送了,但是沒用。」他焦急地看看牆壁上的鐘,「我出來很久了,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嗎?」「好。」我斷然道,用手按了按腰間的手槍,那種紮實的存在讓我覺得安心。王大成大喜過望,立即起身,自己先行穿上雨衣,走進車中,等我上了車,只見一片水花飛濺,車子迅速朝遠方飛馳而去。

    在車上,王大成將事情大致說給我聽。幾天之前,青霜前往某大學參加管理課程培訓。那次培訓十分正規,所有的學員都是和大學生同等待遇,住在8人一間的宿舍裡。青霜向來有潔癖,一進宿舍的門,就對裡面的衛生狀況十分不滿,將行李放下,便整理起床鋪來。她的窗在靠近窗戶的下鋪,不知道前任主人是誰,看起來極度骯髒,床單被褥都沒有撤去,卻斑斑點點都是黃色的水漬,床架是鐵做的,防銹漆已經剝落,結滿了一層生銹的外殼,用手一觸,便撲簌撲簌落下許多粉末。青霜老實不客氣地掀起床上的東西便要扔出去,卻從捲成一包的鋪蓋中,噹啷掉下一樣東西來。

    那是一把剪刀。剪刀看來已經有很久沒有被使用過,被鐵銹侵蝕得體無完膚,依稀可以辨認得出受柄上手刻著一朵歪斜的梅花。青霜當時整理床鋪,正好忘記了帶剪刀,便順手拾來使用。她才一將剪刀握在手上,便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些冰涼的東西順著剪刀朝身體內一路攀升。她以為是蟲,慌忙撩開衣袖查看,卻什麼也沒看見。過了一小會,這種感覺便消失了,她也不以為意,繼續整理房間,那把剪刀,則扔在房間的角落裡。等到同寢室的其他學友來了,這剪刀的事,就更加沒人在意了。此後幾天,都沒有什麼異常。直到離校的那一天,又要整理包裹,大家都沒剪刀,青霜才想起那把剪刀,她立即到牆角邊將剪刀撿起來。這一撿,又讓她怔了怔。這把剪刀,前幾天看時,銹得好像快要斷掉了,現在卻光亮如新,一點銹跡也沒有。看看手柄,那朵歪斜的梅花赫然在焉,顯然就是前幾天那把,絕對不會弄錯了。她感到奇怪,詢問同寢室其他人是否打磨過這把剪刀,其她人都茫然搖頭。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