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凰眸中精明的光影倏然一現,心道這玉蘭丫頭,早晚會毀在她自己那張尖酸刻薄的嘴巴上,
過往的經歷,沒讓她學會謙恭做人,反而爪牙更為尖利了。
好不容易能回范靈珊身邊,又承蒙范靈珊的不嫌棄,就好好過活唄,非要夾在中間攪事,那就是活該了。
凰兒在九轉流光塔內看戲看得好不愜意,太后寢殿內的氣氛卻是烏雲壓頂似的暗沉。
首當其衝的玉蘭丫頭,也算得上是倒霉悲催了,彭地跪倒在地,連聲告罪,「奴婢罪該萬死,請二殿下恕罪。」
「本王最痛恨沒事就喜歡在主子面前亂嚼舌根的奴才。」蕭雲昕驀地一揚手,「來人,把這刁奴給拖出去,重鞭八十,以儆傚尤。」
玉蘭唰地泛白了臉,一把拖住范靈珊的衣袍下擺,驚慌失措地尖叫道,「小姐,小姐救命,小姐!」
重鞭八十,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那就是往了死裡抽了,這玉蘭丫頭立刻便慌了,大聲求饒,滾地葫蘆似的,抓到誰就是救命稻草。
范靈珊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堪。
她動了動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用一雙受了委屈的大眼,看向老太太求助。
兩個侍衛抱拳衝入門,已經把那玉蘭丫頭架了起來往外拖去,玉蘭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一雙腿顫顫地蹬著地,不停尖叫,「太后饒命,王爺饒命……」
老太太一臉怒色地站了起來,「二殿下!!你這是弄得哪一出啊?一進來就喊打喊殺的,你你這是要要氣死哀家啊……」
「太后娘娘!!」兩個老嬤子急忙扶住往後仰倒的老太太,老太太那張福態態的臉給氣得,漲紅。
蕭雲昕慢條斯理地揮了揮手,制止了倆侍衛拖人的舉動,這才回身給太后娘娘行了一禮,動作無比優雅,俊臉上亦是三分笑意七分平靜的神色。
「姨媽。雲昕並不是要氣你。」蕭雲昕上前,給其中一個嬤子使了個眼色,那老嬤子急忙躬身退後,進退十分有分寸。
蕭雲昕接過老太太的一隻手,扶著她坐下,淡淡地說道,「雲昕只是不想您老人家給一些人給蒙蔽了去。姨媽心慈耳軟,又常年住在宮中,不經常在外走動,幾句話就給人哄騙了去……」
「王爺您這是誤會了。」范靈珊急忙開口想要解釋。
蕭雲昕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本王在跟太后說話的時候,范小姐最好不要貿然開口,這樣會顯得十分失儀,與范小姐你素來保持的形象,甚是不符。」
范靈珊被蕭雲昕噎得臉都紅了,暗自咬了咬牙閉上小嘴,心裡卻是憤懣不已的。
這位輔政王殿下,人長得俊,辦事又極有能力,代理執政多年,從未出過錯,本身又是文韜武略、才智過人,可以說樣樣都好,可這冷清的性子算是怎麼回事?
一般人看到她范靈珊,這麼一個嬌弱的美人,再怎麼著說話也會帶上幾分客氣吧。
范靈珊哪裡知道,蕭家這三隻早就給凰兒徹底洗過腦了。
凰兒不喜歡的,他們也不喜歡,非但不喜歡,還甚是討厭。
范靈珊這邊受了委屈出不得聲,又把老太太給心疼壞了,老太太這幾年來,可是真心拿范靈珊當女兒來疼的,自然看不得她受委屈。
老太太護著范靈珊,橫了蕭雲昕一眼,「雲昕,哀家可只有這一個義女,你別欺負她。」
「雲昕不敢。」蕭雲昕唇角一彎,譏誚地笑了笑。
老太太哼了一聲,拍了拍范靈珊的小手,讓她挨著自己坐下,這才瞟了玉蘭丫頭一眼,對蕭雲昕道,「雲昕,你也不要怪姍姍身邊這丫頭嘴碎,是哀家追問,她才說的。」
蕭雲昕挑了挑眉,「哦?她怎麼說的?本王倒願意聽聽。」
玉蘭丫頭一張臉跟上了一層石灰粉似的,全身止不住地顫縮起來,噗地跪倒在地,垂著腦袋,也不敢抬頭,更不敢多一句廢話。
這玉蘭今兒出門,估計是沒看黃歷,她要是知道剛才多嘴的結果,會惹來蕭雲昕大爺的不滿,她肯定寧願生生把自己的嘴給縫起來,也決計不敢多一句廢話。
老太太看了一眼面容頗為嚴肅的蕭雲昕,心中不悅道,「我相信姍姍不會在哀家面前加油添醋的亂說。你那身邊的小廝,招來給哀家看看,哀家倒要好好認認,這到底是怎麼個刁奴,竟敢如此放肆,當街毆打范家少爺,還把范少爺的鼻子給毆斷了。」
「本王還嫌打得輕呢。」蕭雲昕嗤一笑。
老太太一聽這話,那張和善的臉立馬就黑了。
這是什麼話?
一個小廝對世家貴胄家的大少爺出手,掄拳頭掄斷別人的鼻樑,這二殿下竟然還不分青紅皂白的叫好?
這范家,在北蕭也是個大有來頭的家族啊。
蕭雲昕臉色不變,出口的話也相當平靜無波,「這范良當街阻著本王上朝的去路,言辭間露出不敬之意,本王找人教訓一下,難道不該?」
老太太沒話說了,她倒是不知道之前還有這麼一出。
若是范良對王爺不敬,那倒真是范良的不是了!
老太太瞄了范靈珊一眼,范靈珊急忙站起惶恐道,「這……我大哥也沒跟我提過,就只說那個小廝太放肆了,而且還是沒有二殿下的命令下,自行動的手。」
「本王吩咐動的手,本王難道會妄言欺騙太后?」蕭雲昕驀地打斷范靈珊說話,接了一句。
范靈珊垂下腦袋,頗為委屈地想著:早知道就不把這事攬上身了,強出頭果然沒好果子吃,還弄得自己一身的騷。
范靈珊心裡懊惱不已,又窩火不已,可表面上她什麼都沒露出來,依然還是那副小媳婦的模樣兒,委委屈屈地低著腦袋,恭順地站在太后身邊。
太后揮了揮手,頗為頭痛地伸手按過腦袋,「好吧好吧,就當這事是你吩咐的。這范良阻了你的去路,你打他就打了吧,可你這身邊的小廝,哀家倒還是想見見。」
蕭雲昕沒想到老太太倒還執著上了,笑了笑說道,「這事可跟她沒什麼大關係,要是范家嚥不下這口氣,儘管來找本王即可。若是范家想藉著這個由頭來鬧事,本王卻也不是個怕事的人。」
「雲昕你這說的什麼話。」老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哀家可沒說,這范家要同你作對啊。」
「這范家身在朝堂外,心卻比天高。」蕭雲昕似有若無地笑了笑,抬手輕撫太后冰涼的手背,「本王還記得,上回在夜宴上,這范家的二少爺,喝高了不是還挽劍高歌麼?詞兒本王還記得甚是清楚呢。『天下,乃能者居之!』反反覆覆唱了三遍,本王數的甚是清楚。」
「那是他喝醉了瞎說呢,雲昕你不必放在心上。」太后急忙勸道。
「當初范家家主也說,二少爺是戲言一句,本王身為輔政王也著實沒有輕易動怒的道理,那是因為陛下多年不在朝,有些蠢人,暗地開始有動作了。」
太后心裡咯登一跳,抿著唇未曾言語。
蕭雲昕接著又舉杯慢飲一口茶,笑著說道,「可太后要知道。陛下是頑劣了點兒,可終究是會回來的,指不定過幾日,皇兄就會出現在帝都呢,這可是說不准的一件事情。」
「這范家,可以不把本王放在眼裡,可若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的話……相信以陛下的手段。」蕭雲昕沒說下去,只是放下茶杯,伸指彈了彈衣袍,微笑著起身,「太后是我們兄弟三人的表姨,母親過世後,姨媽在我等兄弟心中,儼然成為另一個母親。本王不說,太后心裡也一定會明白,我等兄弟並非忘恩負義之徒,無論是以前也好,還是現在或是將來,我們都會盡心侍奉太后。」
老太太抿著嘴一語不發。
蕭雲昕躬身一禮,「本王也知道,范家家主母是太后娘家妹妹。本王也是因為念著體恤太后的心,才盡可能地對范家放寬束縛。若不然,就憑范俊在夜宴上連說三遍的那句話!本王就有理由抄他范家滿門!」
老太太臉色大變,像是沒想到區區一件小事,竟把蕭雲昕埋藏的怒給完全挑了起來。
老太太也有點後悔了。
老太太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要和蕭家三兄弟翻臉,她就是覺著,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勢單力薄,不就是想指望著娘家妹妹幫襯些嘛,若不是她娘家弟弟死的早,留下個不成器的孫融兒,討不上君王歡心,她怎麼會指望上妹夫一家呢。
如今看來,這范家可能著實做的過火了點兒……
那范靈珊一聽抄范家滿門幾個字,當即便很狠狠哆嗦了起來。
不敢造次,完全不敢造次,范靈珊跪了下來,惶恐地請求王爺息怒。
蕭雲昕瞟了她一眼,又如撥雲見日般的笑著上前安慰了老太太幾句,這才轉身告辭。
老太太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唉然歎了口氣。
其實她以前就知道,蕭家這三個孩子,一個個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藏得深、沉的住氣,而且三兄弟一條心,跟擰成一條麻繩似的,打死不離,單看這蕭雲昕輔政多年,做事井井有條,兄長離家多年,他卻絲毫沒有生出一點異心,就可知這三兄弟,凝聚力有多強。
她雖是將他們帶大的名義上的母親,可實際到底沒什麼更貼近的親緣關係,老太太想讓自己在蕭國往後的日子更加站穩腳跟,想扶持一批自己的勢力,其實想法也沒什麼大錯,但可惜的是,她眼光不怎麼滴,扶植范家那群窩囊廢,注定是要走上失敗一途。
小人得志,說的就是范家他們那一門了!
用點藥材砸出批所謂的人才,就在那兒沾沾自喜,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屁都不是一個!
當晚。
范家家主就和幾個家族內的長老、子侄開了個緊急家庭會議,說了下范靈珊在宮裡發生的遭遇。
范家所有人一聽,那些年輕一輩的立刻憤懣地叫了起來,「好他個蕭雲昕啊,竟敢意圖抄我們范家滿門?我呸!他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投胎投的好,做了個御弟,尾巴翹上天,自我感覺良好啦?撇開他皇室的光環和身份,他什麼都不是!」
「就是就是!」
「還有那個蕭雲宸,自詡大陸第一天才什麼的,我看也不過爾爾,你們誰看過他出手了?說不定都是他們皇室裡自己吹出來的,啊呸!當皇帝就當皇帝,還偏生要封自己一個高手當當,真是好笑!」
「還有我聽說啊,那個蕭雲宸跟一個妃子跑了,離國多年,如今也不知去向。我多方打聽才知道這妃子竟然是南唐那個廢物小公主,你們想想,蕭雲宸要真是一個高手的話,會跟個廢物跑了嘛?這不可能嘛!」這些范家的渾人,當然不知道蕭雲宸和玄凰這些年來的大動作。
西昌、玄凰城、北蕭的三點一線結合,也就一些頂尖勢力高層知道詳情,朝堂內的一些大臣,或許還能收到些許風聲,可這朝堂外的一群莽夫,怎麼可能知道?
甚至許多西昌國外的平民百姓,到現在還不知道西昌早就換了天,如今這位女帝就是北蕭君王的老婆……
蕭雲宸和玄凰,那就是陰慣了的人,別人不問,他們怎麼可能到處敲鑼打鼓說去。
玄凰那多重身份,一會兒逆天一會兒程雲蕭一會兒李沐煙一會兒玄凰的,也就身邊那些人,知道清楚,其他人曉得啥呀?
打死他們都不會把這幾種身份的人糅合到一起,讓她成為一個人!
再加上玄凰刻意打壓的低調,習慣性就是出了大事就立刻封鎖消息。
所以到現今,除了西昌京都、玄凰城的人對她的身份有一定瞭解,其他像蕭都城的人,壓根兒不知道最近風靡全大陸,大名鼎鼎的玄凰閣下,其實就是南唐那位廢物小公主李沐煙……
這些人鼓噪了一陣子。
讓范家的那些長老前輩壓了下來。
范家的幾個老頭子還是有點眼力的,其中一個沉吟了一番說道,「家主,這蕭雲宸應該是有點實力的,多年前老夫曾經在魔獸爭霸賽上見過他一面,那通身的勢壓,不似作假。」
「我看本事是有一點的,不過大陸第一天才,也就未必了。」范家家主的弟弟,范二叔冷哼一聲。
這范二叔是極為自負的一個人,他的兒子范俊,承蒙太后看對眼,收為義子,封作襄陽郡王,那頭上的光環比別人多了不止一道。
這范俊還是范家最有出息的一個人,二十二歲的年紀,如今已突破了天境九星武尊,可以稱得上是范家第一人了。
范二叔這個當爹的,兒子給他長臉了,連帶著打壓了不少大房的氣焰。
那日,兒子在夜宴上挽劍高唱,連輔政王都阻止不了,輔政王要是敢對他們范家有所動作,當時就斬了范俊了。
輔政王沒動,還不是因為他不敢,哼!
如今到說這抄家滅族的大話,想來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們的,可笑這他這當家主的大哥,竟真被嚇著了,連夜召開了家庭集會。
要他說,還不如回房睡覺去!
想什麼對策,真是搞笑!
范二叔是個莽夫,范家幾個長老卻是有點頭腦的,那一雙雙威嚴的眼睛射向鼻青臉腫的范良,問道,「今日你在街上是怎麼得罪輔政王殿下的,仔細說來聽聽。」
范良那個說瞎話的,當然不會照書直說,他加油添醋說了蕭雲昕一通壞話,把自己說得如何忍讓如何有禮,而蕭雲昕身邊那個小廝,又是如何不講道理如何任性妄為,蕭雲昕卻不加以約束!
范家家主也是知道這兒子言辭間有點誇大了,可他最看重的兒子,給一個卑賤的小廝揍得斷了鼻樑骨,滅了他大房的臉面,給其他幾脈笑死了,他怎能不氣?
尤其是這二叔家的,那笑聲恐怕整個都城都聽到了。這兩年二脈出了個范俊,風頭已經日漸壓過他們大房,范家家主怎能容許這樣的情況繼續滋生下去,下任家主只能是他的兒子范良!
幾個長老一聽,臉也黑沉了下來,紛紛指責這蕭雲昕實在不給范家面子,竟然讓一個小廝騎到他們范家頭上。
蕭雲昕你不仁,我們范家就不義,可別怪我們行事心狠手辣!
幾個老傢伙交換了一個眼色,附耳跟家主低語幾聲,范家家主一聽,眼睛霍地一亮,頻頻點著腦袋,陰霾遍佈的臉上滑過幾許笑意。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這幾位長老肯出謀獻策,那是再好不過了!
到時候,讓那個蕭雲昕吃不了兜著走,竟敢威脅說要斬范家滿門,哼,就看看誰第一個奔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