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子,走到那架鋼琴前,白皙修長的手指優雅落下,清潤悅耳的聲音吟唱出完美的旋律,迴盪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聖誕老人的禮物有限,他不可能把祝福送過每一個小孩子。他可能會遺忘某些人,而我卻是一直被遺忘的那個,」
夏晚露環起雙腿,無言地看著那優雅而孤寂的身影。
他抬頭看向窗外,凝神片刻,忽然開心地笑了。
「夏晚露,你看,外面下雪了,」
果然,雪如棉絮般緩緩旋落。隱入手心,片刻間再也尋不到輕盈的蹤跡。
突然直覺背後有什麼直衝她飛來,未及轉身,後腦勺便被擊中。碎落的東西鑽入脖子,冰冰涼涼。夏晚露甩了甩頭髮,氣惱地回身卻發現莫凌天正笑吟吟地制做第二個武器。她大吃一驚,躲避的同時忙彎腰撈起一把雪,做回擊的準備。
兩個人像玩瘋的孩子,在一片雪白的世界裡追逐嬉戲,盡情地歡笑著。
直到累的再也挪動不了一步,他們才氣喘吁吁地癱坐在雪地上,互望著彼此。
「想,想不到,你這麼乾癟,動作還挺靈活!」莫凌天邊說邊爬了過來,伸手亂撥夏晚露沾滿雪的黑髮。
夏晚露不由笑出聲,打掉他惡作劇的手,再撥下去她的頭就變成雞窩了。「你不覺得是男士就該有點紳士風度嗎?竟然毫不留情地對付我!!」
莫凌天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栗色的髮絲和長長的睫毛都被染上了雪色,銀色的睫半掩著大比例的黑瞳,那種樣子毫不狼狽,反倒有種不失純淨的性感。
他收回手,仰起臉看向深邃的夜空。夏晚露也學他的樣子抬起頭,從這種角度去看,雪彷彿迎面飛來,假如你的眼睛想貪婪地記住一切,只會連一片的記憶也無法捕捉。
四周靜靜的,甚至可以聽到雪落地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兩個人忘記了身處零下十幾度的寒冷中,似魂魄被吸去了另一個世界般,專注而忘我。
許久。
莫凌天輕聲問道:「耶穌降世是為了拯救人類,而有些人卻不知為了什麼而誕生。這種人活著還會有意義嗎?」
夏晚露笑著說:「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每個人的存在都有它的意義。自己能發現並讓別人認同,就算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莫凌天沉默片刻,突然釋然一笑:「換做以前我可能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現在我多少可以理解一些。」
夏晚露的眉輕輕凝結,她遲疑許久,小心翼翼而又非常誠懇的對他說:「莫凌天,不要把自己束縛在自己編的結裡,試著去打開它好嗎?每一位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背棄,或許是因為苦衷,試著原諒她吧,」
莫凌天的身體猛然顫動了一下,那固定在天空中的視線也變得僵硬而渙散。良久,他看向她,表情淡漠地讓人心寒。
「不可能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夏晚露心中的震撼是不言而喻的。那位老人明明『說『莫凌天找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只是回去做了本行。為什麼莫凌天卻說她已經去世了?
「還記不記得你救我的那個雨天?」他的聲音空寂而輕靈,沒有一絲感情。「就是那天,我殺了她,」
心臟似被狠狠重擊,夏晚露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沒有表情的美麗臉孔,顫聲問道:「,為什麼?」
莫凌天突然笑出了聲,那低低的似乎在壓抑著什麼的笑聲聽上去悲慼而絕望。「很可怕對不對?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媽媽!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的人生醜陋的讓人噁心!我本就不該存在與這個世上!沒有人會需要我!連媽媽都拋棄我!我恨她!所以我殺了她!!」
「莫凌天!」夏晚露猛然握住他的手。她溫柔地凝視著他蒼白的臉龐,穩定了他即將失控的情緒。而後,她輕聲對他說:「我們進去吧。你的手很冰,我幫你捂捂。」
莫凌天像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他睜大了無助的黑眸,順從地跟夏晚露進了房間,順從地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順從地由她為他脫去外套,然後用她纖柔的雙手溫暖著他的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地窗被蒙上了一層水汽,外面的景色變得朦朧而遙遠。
良久,夏晚露開了口。「莫凌天,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告訴我,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壁爐裡的火徐暗映照著他的側臉,那眼神空洞的讓人心酸。
「我一直在找她,我相信只有她不是故意要拋棄我。那天,終於有了她的下落。她回去做了妓女,住在破爛的貧民窟。她早已不再年輕,因為吸毒,臉色憔悴而衰老。她化著濃艷的妝來掩蓋自己的皺紋,她站在骯髒的街道招攬顧客,卻幾乎無人問津。她跟照片上簡直判若兩人,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發現我在看她,她向我走了過來,她對我微笑,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麼興奮?我在心裡告訴自己,不管當初她為什麼拋棄我,我都會原諒她!她走了過來,然後對我說了一句話。你猜她說什麼?」
他臉上淺淺的笑未曾改變,可那凝固的笑容卻像極了哭泣。「她對我說:先生,要不要去我那裡?我很便宜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竟然!她竟然對自己的兒子招嫖!!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莫凌天!」夏晚露不忍地打斷了他。她深吸了幾口氣,眼眶酸澀的發脹。「,那是因為她沒有認出你。」
「對,她沒有認出我。所以我要給她機會,我點了頭,她欣喜若狂地帶我去她住的地方!」他的黑眸中是望不穿的晦暗,淒涼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