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顏不破神色一震,似乎終於回過了神,李青曼這才正色道:「想必,在你決定赴宴的那一日,你便已經有了東陽和北漠終將大戰一場的認知。所以,在你回到漠河繼承王位之後,你便開始細緻部署,準備隨時迎接南宮宣的進攻。」
完顏不破怔了怔,然後如實說道:「確實如此。以南宮宣的野心,這場仗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的,只是早些晚些而已。」
李青曼認真地問:「那你可曾想過,東陽實力強盛,北漠有可能會戰敗?」
這些日子,李青曼詳細瞭解了一下三國的兵力情況,根據她的瞭解,東陽的實力遠遠強於北漠和西越,一旦開戰,無論是北漠還是西越,要想獲勝並非易事。但是,如果北漠和西越聯盟,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完顏不破沉默了,他的沉默,代表著他的默認。見他如此,李青曼徐徐道:「不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北漠可以試著和西越連成一線,共同對抗東陽。」
和西越結盟?完顏不破凝了凝眉,隨即扭頭看著李青曼,眸中有著難以置信。「紫衣,你剛才說什麼?結盟?」
他若和西越結盟,南宮宣必定會戰敗。先不說其他人,北漠和西越聯軍一旦獲勝,司馬流雲必定不會留下東陽皇室任何活口。至於他,既然深諳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的道理,他自然也不會留給南宮宣活路的機會。
他知道,她心中愛的人一直是夜無殤,但他並未想過,她竟會主動提出西越和北漠結盟的建議,置南宮宣於死地。
她不愛南宮宣,這點他可以理解。就算南宮宣當初強佔了她,她心有怨恨他也能懂。但是,她都有南宮宣的孩子了,她還忍心要南宮宣的命嗎?南宮宣可是她孩子的父親啊。
李青曼點了點頭。「不錯,我說的就是結盟。」
將完顏不破臉上的凝重收於眼底,李青曼揚了揚眉,「為什麼擺出這副表情?你很吃驚?」
愣了愣,完顏不破回過了頭,「確實有些吃驚。」驚訝於她的決絕。
「為什麼?」
「因為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想置南宮宣於死地,連一點的猶豫也沒有。」
李青曼不解,「猶豫?我為何要猶豫?三國交戰是上天注定的,誰也無法阻止,唯一可以改變的,只有結果。我不想看到南宮宣一統天下,便只能和他站在對立面,讓他永遠也無法達成夙願。」
「你就不為你腹中的孩子考慮?南宮宣若是戰死,你的孩子豈不是一出生就沒了父親?」
她對夜無殤的愛到底有多強烈?是不是已經超過了所有?連她的親生骨肉也及不上?
她既然能順利從東陽皇宮裡逃出來,還能來到北漠,只要他不將她的行蹤洩露出去,她是可以在北漠安然度過餘生的。
北漠和東陽確實免不了大戰一場,但是,就算北漠戰敗,北漠從此從這個世上消息,如果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南宮宣,是可以繼續易容,繼續隱姓埋名地生活的。
他原本以為,她此番來北漠,一是為了看他,二是來看看他準備好了沒有,北漠有沒有自保的能力。他根本沒有想過,她居然是來讓他和西越結盟的,她到底有什麼打算?是不是,樓漠白已經向她表態,她此番前來,是來作遊說的?
李青曼張了張嘴,愣了,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靜默了片刻,她淡淡地說:「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驚訝的,我只想說,孩子和南宮宣沒有半點關係,孩子是夜無殤的。」
完顏不破聞言一震,猛地回過頭看著她。「你說什麼?孩子是夜無殤的?這……怎麼會?」
說著,滿含驚疑的視線往隆起的腹部瞅去,看了一會兒後,眸中儘是驚濤駭浪。
這般大小,孩子……真的不是南宮宣的,難怪他一開始便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沒想到竟是月份和腹部的大小不相符。
「南宮宣將孩子的月份少說了一個月,為的就是讓天下人都相信我腹中的孩子確實是他的,然後,他便可在蕭太后的壽宴上動手腳,讓孩子意外小產,激起民憤,讓東陽興兵攻打北漠和西越名正言順。」
「那……那……」完顏不破心有疑問,想問,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見他說話結結巴巴的,李青曼秀眉一挑,「你想說什麼?」
「夜無殤……是不是因為南宮宣才會……」說到此,完顏不破便打住了,不敢說出那個沉痛的字眼,因為怕勾起李青曼心中的傷痛。
「你是指下落不明?」視線移向殿門,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李青曼微微瞇起了眸子,目光幽暗。「一切都是南宮宣設計好的陷阱,夜無殤一時不慎,便著了他的道。」
「那你是想報仇?」因為想為夜無殤報仇,所以才建議他和西越結盟……
報仇?李青曼怔了怔,隨即笑了。「你可以這麼想。」
她相信夜無殤還活著,所以,她根本無需為夜無殤報仇。只是,說到報仇,她確實是要報的,為南宮瑾,那個如玉一般的男子。關於這一點,她從未忘記過。
當然,除了報仇之外,她最想的是擺脫自己的命運。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真的想試著力挽狂瀾,她不想再活在什麼一統天下的預言之下,她要自由地活著,不再受任何人的牽制。
「……」完顏不破張了張嘴,卻終是一個字也未吐出來,心情異常的有些沉重。
視線收回,發現完顏不破沉默不語,略一思忖,李青曼彎唇笑了。「你是不是認為,我是為了替夜無殤報仇才來找你的,甚至,我已經被仇恨支配,竟勸說你和西越結盟?」
完顏不破怔了怔,旋即抬起頭來看著李青曼,微蹙著眉問:「難道不是嗎?」
「呵呵!」李青曼笑了,因為完顏不破的坦誠,更因為,她確實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只是,這一次,完顏不破卻是誤會了她。
掃了完顏不破一眼,李青曼徐徐說道:「南宮宣野心勃勃,即便現在樓漠白掌控著汾河上所有的船行,他根本無法出兵,但他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必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將船行弄到手,然後興兵攻打北漠或者西越。
東陽的實力擺在那裡,單靠北漠或者西越的兵力,要想久戰不敗,無疑是癡人說夢。
一旦北漠或者西越之中有一國戰敗,唇亡齒寒,另一國覆滅只是遲早的事。而樓蘭,也將不再單獨存在,東陽稱霸。
不知你有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樓蘭、汾河,其實起著一個制衡的作用。歷朝歷代,正是因為有汾河將三國相隔,再加上樓蘭的存在,三國即便改朝換代,戰爭也始終只發生在三國境內,三國之間並未發生驚天動地的大戰。
如今,船行被樓蘭掌控著,樓蘭並無稱霸天下的野心,也沒有稱霸天下的實力,樓漠白想的是,只要北漠和西越合作,將南宮宣從皇位上推下來,再推舉一位賢明的君主即位,那麼,三國便可以繼續維持之前和平共處的局面。而樓蘭,將繼續是樓蘭。」
完顏不破擰緊了眉,盯著李青曼看了一會兒後,方才眉宇舒展,神色舒緩。
收回視線,他隨意地盯著某處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發現,你竟然如此能說會道。」
「呵!」李青曼笑笑,「這些話,我想了很多次,一遍一遍地想,因為怕不能說動你。」
想了很多次嗎?那是不是代表,他在她的腦海中也出現了很多次?
正尋思間,發現有人到來,完顏不破抬眸看去,便見剛才離開的卓雅夫人折了回來。
來到他身前屈了屈膝,卓雅夫人道:「啟稟可汗,夜夫人休息的宮殿已經收拾好了。」
頷了頷首,完顏不破轉首道:「時候已經不早了,你懷有身孕,今晚就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繼續談。」
李青曼確實有些累了,便站了起來。「那好,我先走了。」
「卓雅告退,可汗也早些休息。夜夫人,請隨我來。」
一直目送著幾人離開,待幾人的身形消失,完顏不破也站起了身,心緒難平。
紫衣逃了出來,想必南宮宣正派兵四處搜尋她的下落。她能找樓漠白幫忙,這便證明,她和樓漠白不是普通的交情,否則,她也不會替樓漠白傳話。
她說的那些話,他知道,有些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有些,應該是樓漠白的意思。
和西越結盟?說真的,他從未這樣想過,因為,司馬流雲是何許人也?陰險狡詐,腹黑難測,和他合作,是有一定的風險的。
南宮宣的野心昭然若揭,但司馬流雲,誰又敢說他沒有野心?興許,等北漠和西越打敗了東陽,司馬流雲便會將矛頭直指北漠,藉機將北漠一舉拿下。
如果北漠不與西越合作,正如紫衣所說的,唇亡齒寒,等東陽拿下西越,北漠覆滅也只是遲早的事。
袖手旁觀,等西越和東陽兩敗俱傷,北漠再坐收漁人之利?說實話,他從未想過稱霸天下,因為,他怕自己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精力同時治理好三塊領土。
更何況,使詐得來的天下,名不正言不順,即便他將西越和東陽皇室的人斬殺殆盡,永除後患,將來也必定會有人帶頭挑起事端,反抗他的統治。
連連派兵鎮壓,不僅勞民傷財,他還得日夜提防那些生事者來謀害他,這樣的日子多累?他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