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她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交給他這樣一個出爾反爾的人?
他曾一邊信誓旦旦地和她說會放過夜無殤他們,可是轉瞬,夜無殤卻慘死在她的眼前。
或許,夜無殤當時還留有一口氣在,可是,在受了那麼重的傷又中了毒後再挨了一掌,即便夜無殤真是鐵打的,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擄走夜無殤的人,她不能確定他們就一定有歹意,可是,夜無殤的情況……會有奇跡發生嗎?
奇跡……除非擄走夜無殤的人是算準了他會受傷,因為一心想要救他,所以才及時出現帶走了他,打算為他療傷去毒。
只是,這樣玄妙的事,可能嗎?
如果她真是個傻瓜,是個只有幾歲智力的癡兒,或許她可以抱著這樣的幻想,幻想那些人的出現就是為了救夜無殤,幻想夜無殤現在已經脫離險境,活蹦亂跳完好如初。
可惜的是,她不傻,沒有辦法自欺欺人。
南宮宣,他是怕她真的死了,他的江山夢便徹底覆滅了,所以,才會用他自認為不錯的條件來和她交換,誘惑她,讓她繼續助他一臂之力。
呵!他把她當成什麼了?貪慕虛榮的女子?一心為自己的孩子謀求功名的勢利母親?
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在她看來根本是俗不可耐的俗物,她不需要,同樣,她的孩子也不會需要。
他在她這裡,已經沒有任何的信譽可言,她不會傻到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相信他,然後再眼睜睜地看著他摧毀她的希望。
孩子……與其將孩子生下來然後再讓孩子受到他的迫害,她還不如不生,帶孩子一起離開,追隨夜無殤而去。
南宮宣身形一震,臉上的穩重和冷然有龜裂的跡象。
不信麼?她真的再也不願意相信他了麼?哪怕,這一次,他說的是真的。
冷眼掃過南宮宣拉著自己手腕的手,李青曼紅唇輕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放手!」
拉著李青曼的手並沒有鬆開,直直地鎖住她的雙眸,南宮宣極為認真地說:「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對上那雙深如幽潭的黑眸,李青曼有一剎那的恍惚,但很快,她便恢復了正常,冷漠地別開了視線,心底生出一抹嘲諷。
那麼真、那麼深的眼神,如果不是因為她已經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在他身上吃過虧,她大抵真的會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騙她。可是,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她真的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扯了扯自己的手腕,見扯不動分毫,李青曼的鳳眸冷了幾分。「我說放手,你沒聽見嗎?」
拉著李青曼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一分力道,南宮宣的聲音冷沉了幾分:「李青曼,我再說一遍,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會封你腹中的孩子為親王或者公主,我會保他一世平安!」
秀眉微蹙,李青曼真的很想破口大罵,撒一回潑,可是,她懶得和南宮宣廢話。
視線往桌上一掃,見桌上能扔的東西只剩下喝水的茶壺,眼神一暗,她抓起茶壺便在桌沿猛地敲碎,然後拾起一塊落在桌面的碎片往南宮宣的手紮了過去……
瞧著這一幕,眾太醫的身形不自覺地向後仰了仰,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南宮宣,也終於反射性地甩開了李青曼的手,身形矯捷地往後退了幾步。
待穩住身形,輕掃了一眼李青曼手中鋒利的碎片,南宮宣眸色一沉,臉色瞬間黑沉得像塊鐵。
她剛才……真的是想刺傷他……
杵在門口的幾個侍衛看著殿內的情形,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上前護駕,還是該悄悄地退出寢殿,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睇了一眼反應靈敏的南宮宣,垂首掃了掃手中的碎片,李青曼嘲諷地笑了。
果然啊,沒有人不會看重自己的性命,她這麼一嚇,他自然就鬆手了。早知道,她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了,也省得和他說這麼多廢話。
唇角輕輕地扯了扯,瞄了一眼碎片的尖端,李青曼的目光隨即移向腹部,鳳眸中染上了一絲柔和,還有一絲淺淺的歉疚。
孩子,是娘親對不起你,沒有能力、沒有信心再保護好你。你爹去了,娘親也累了,身心俱疲。
娘親本可以生下你,然後再去找你爹,但是,娘親不忍心留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這個世上,更不忍心看你一個人面對世間險惡,飽嘗人情冷暖,所以,娘親只好剝奪了你出生的權利,但願來世,有緣再續母子情……
眼看李青曼輕撫上自己的腹部,神情中流露出慈藹的光芒,南宮宣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眉宇輕蹙,他渾身的警覺細胞都陷入了警備狀態,就怕李青曼會做出什麼讓他料想不到的舉動。
眼見李青曼拿著碎片的右手一動,他目光一暗。在李青曼毫不猶豫地舉起碎片往自己的胸口紮下去的瞬間,他快速挪動身形衝到了她的跟前,一掌拍掉了她手中的碎片,更將她的一雙手都鉗制了起來。
「李青曼,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冷聲呵斥,面容震怒,看上去有些癲狂。
手腕處的麻痛讓李青曼忍不住蹙了蹙眉,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張臉,她的臉上有著不悅。「南宮宣,你放手,不要妨礙我!」
她要做什麼,他還看不出來嗎?莫非他是瞎子不成?
臉上的那份狂亂散去,南宮宣倏然冷靜了下來。神色淡漠地俯視著李青曼,他問得很淡:「你真的非要尋死?」
他……他都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讓她拿掉孩子了,她到底還想怎麼樣?夜無殤真有如此重要?
「你說呢?」李青曼不答反問。
眾人看著奇怪的二人,除去馮保依舊冷靜無波,其餘的人好像一個個都吞了蒼蠅似的。
南宮亦剛才是既驚訝又傷心,還有不明白,到現在,他只剩下不解。
為什麼,一向對他很好的皇后娘娘會在一夕之間變了樣子?那模樣,感覺是在生他的氣,但又不像是在氣他。
她和父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夜無殤又是誰?是娘娘的什麼人?他出了什麼事麼?
又試著掙扎了兩下,見自己根本無法掙脫南宮宣的鉗制,眸色一沉,李青曼驀地提起右腿便對著南宮宣的胯間踢了過去。
察覺到危險,南宮宣憑著身體的本能矯健地避開了李青曼的襲擊。待反應過來李青曼的意圖,一張俊臉比方纔還要黑。見李青曼又打算偷襲,他連忙鬆開了她的手,迅速退到了一邊,眸底波詭雲譎,幽光連連。
這時,終於看不下去的南宮亦掙脫了李嬤嬤的束縛,快步衝到了李青曼的身邊抱住了她的大腿。「娘娘,我不許你傷害父皇,也不許你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有什麼事,你可以和父皇好好地談談,一切誤會都可以解除的。」
腿被南宮亦緊緊地抱住,李青曼不悅地皺了皺眉,「南宮亦,你放開!」
「我不放!娘娘,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便一直都不放開。」
「你……」為什麼連他也要來逼她?難道,她連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利都沒有麼?
「鏘鏘……」長劍出鞘的聲音陡然傳來,下一瞬,李青曼只覺得餘光內影子一閃,一柄明晃晃的劍身便抵在了南宮亦的脖子上。
眾人瞧著這驚險詭異的一幕,俱是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張得老圓的嘴,足足塞得下一枚雞蛋。就連一向鎮定自如的馮保也是目露驚詫,心跳加快了兩拍。而那個佩劍被拔走的侍衛,額上更是冒出了幾滴冷汗。
他的神啊,皇上剛才是怎麼移到他的身邊,又是怎麼抽走他的劍的,他根本就沒有看清楚。等下若是真出了什麼事,皇上……事後不會責怪他吧?畢竟,那可是他的劍啊。
「少爺!」從震驚中回過神的李嬤嬤想要衝過去,卻是被南宮宣猛然投來的一記冷眼給嚇得生生停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半分。
垂眼掃了掃南宮亦頸間的利刃,李青曼瞇了瞇眸子。「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他還打算用南宮亦來威脅她?
頸間傳來的徹骨的寒意,讓南宮亦不敢隨便動彈。抬首仰望著南宮宣冷硬的下巴,一雙清澈的眸中很快蓄滿了委屈的淚水。為什麼,為什麼父皇要這麼對他?
「李青曼,你給朕好好聽著,倘若你出了什麼意外,朕便叫南宮亦給你陪葬,更讓坤寧宮的一干人等和幾位太醫一同陪葬!」
陪葬……兩個毫無溫度的字,讓南宮亦的小身板抖了抖,亦讓殿內的一群人無不人人自危,心驚肉跳。
微微一怔,看著對面冷酷絕情的人,李青曼面色冰冷,鳳眸中寒光飛濺。「南宮宣,你果然不是人。」
用自己兒子的性命來威脅她,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還有,那些太監宮女、太醫侍衛,他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出陪葬兩個字?
人命,在他的眼中果真這般輕賤?僅憑他一句話,便可決定他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