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曼,你聽我說,夜無殤他不一定有事,興許他……」興許他還活著嗎?
話語一頓,南宮宣的臉上閃過一抹自嘲。
十香軟筋散,再加上今晚用的箭羽箭頭都用夾竹桃的汁液特別浸泡過,姑且不論那支箭射中的位置,就單說夜無殤中的兩種毒,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那會兒,他之所以答應她放夜無殤離開,便是因為他知道即便夜無殤僥倖被某位醫術了得的神醫所救,今後估計也是廢人一個。
一個廢人,對他還構不成什麼威脅。而他,趁此機會,興許還可以離她更近一步。
哪怕只是相近了那麼一點點,於他而言,都是一種進步。
倘若……夜無殤沒能遇到良醫,不幸歸天了,對他來說,那更是好事一樁,省卻了諸多麻煩。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會半路殺出來兩個神秘身影。那兩個人,功夫了得,身形手法更是詭異。
那會兒,他根本就沒看清那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使的是什麼招數,只是看見有兩道影子晃過,緊接著,夜無殤便不見了。
江湖上的確不乏能人異士,但是,他還不曾聽聞有身手這般了得的人。魅影是暗衛之首,是這些暗衛當中身手最好的,而那兩個人,功夫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魅影,甚至,還在夜無殤之上。
江湖中人最忌與朝廷產生瓜葛,那兩個高手此番突然出現,還趁亂劫走了夜無殤,到底意欲何為?
是想幫夜無殤?還是說,有著其他的什麼陰謀?
視野內再次閃過白色,南宮宣陡然回神。察覺到掌中的小手似乎比剛才還要冰冷,他握著李青曼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眸裡閃過濃郁的痛色,他有些哀涼地說:「你是想就此睡過去嗎?夜無殤現在下落不明,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即便如此,你不要忘了,你腹中還有孩子。
你不想醒來,難不成,你捨得捨棄你腹中的孩子?難道,你不愛你腹中的孩子?」
感覺到掌中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南宮宣的眸中立即泛起一抹欣喜。
她聽得見,她果然聽得見。
只是,隨即,他眸光一暗,心中陡然竄起一抹失落。
她果然在乎孩子,果然……在乎夜無殤,一點也不在乎他……
南宮宣又陸陸續續對著昏迷中的李青曼說了很多話,直到,包括陳太醫在內的三個太醫被暗衛帶到殿外,再由馮保領了進來。
經過昨晚的事,陳太醫本來才剛睡下沒多久,突然被暗衛從被窩裡硬挖出來,精神委實有些困頓。
在來的路上,簡單地詢問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後,他原本有些打架的眼皮硬生生地撐開了,再也沒有了倦意。取而代之的,是心神不寧,心驚肉跳!
出事了,竟然出事了!
僅聽暗衛簡短的幾句話語,他便知曉情況相當的不樂觀。而他頭上的那顆腦袋,則是相當的不安全。
竟然有刺客夜襲!娘娘還被刺激到吐血,然後又昏迷了!
神啊!他只能求菩薩仁慈,保佑娘娘腹中的那個小皇子安然無恙,千萬別出什麼差錯。否則,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的!
跟在馮保身後來到床榻附近站定,陳太醫與另外兩名太醫都戰戰兢兢地垂著頭,不敢弄出什麼聲響。
小步來到南宮宣身邊,馮保躬身提醒道:「皇上,太醫來了。」
隱去眸中的諸多情緒,從地上站起來,順勢坐到一邊,南宮宣轉過臉來面對三位太醫,面色冷峻地命令道:「陳太醫,過來給皇后瞧瞧。」
心頭一緊,陳太醫聲音有些顫抖地回道:「是。」然後,他雙腿有些發軟地來到床前,席地而跪執起李青曼的手腕便開始仔細地診脈,一顆心砰砰砰地跳個不停。
沙漏裡的沙無聲地劃過漏斗,堆在下面的小沙丘上,體積愈來愈大。
寢殿裡安靜極了,沒有任何人說話,唯有幾道極為清淺,極為小心翼翼的呼吸聲,再來,便是幾雙晶亮的眸子各自轉動著盯著各處。
雙眸緊緊地注視著陳太醫的神情,瞧見他額頭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剛才趕路太急而滲出來的一粒粒汗珠,南宮宣微微瞇起了眸子,眸中寒光乍現。
「陳太醫,皇后的情況怎麼樣?」
一聽他那宛如來自地獄的聲音,又猝然瞧見李青曼的墨發上流淌而過的白光,陳太醫心頭一驚便丟開了李青曼的手,跪著往後退了幾步便「咚咚咚」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皇上,老臣醫術不精,老臣有罪,還請皇上寬宏大量,免了老臣家人的罪責!」
皇后脈象紊亂至極,別說孩子,皇后能否保住都是個問題。眼下,他不求其他的,只求皇上不要遷怒於他的家人。
面色一暗,瞳孔驀地一縮,南宮宣倏地轉首看向另外兩名太醫,神情甚是陰沉可怖。
「梁太醫王太醫,你們兩個趕緊上前給皇后看看,如若你們兩個也沒有辦法,休怪朕立刻摘了你們的腦袋!」
梁太醫和王太醫身子一抖,眸中快速閃過一道驚惶,偷偷地相視一眼,二人隨即快步來到床前。輪流為李青曼診治了一番後,二人的反應如出一轍。
驚愕、惶恐、不安、害怕,好似,天要塌下來一般。
將二人的反應瞧在眼裡,南宮宣目光一沉,心裡不好的預感愈發擴大。
「說!皇后到底怎麼樣了?再不說朕一掌劈了你們!」
難不成……不會的不會的,她絕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棄,至少,她也要找他報仇才是,報夜無殤的仇……
「皇上息怒!」二人慌忙跪地,互看了一眼後,似是不想就這麼激怒了眼前的帝王,因此枉送了性命,梁太醫壯著膽子回道:「皇上,請恕臣直言,之前一直是陳太醫負責為娘娘調養身子,臣和王太醫並不熟悉娘娘的情況。
在來之前,聽陳太醫說娘娘今晚已然受過驚嚇,這會兒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導致脈象紊亂,氣息微弱,龍胎……龍胎只怕很難保住,至於娘娘,臣……會盡力保住。」
盡力保住……聽到這句,南宮宣驀地站起身來,一腳便將梁太醫給踹了出去。
他會武,梁太醫不會武,再加上盛怒之下他根本沒有掌控力道,梁太醫被他一腳踹出去後,直到碰到殿中的桌子方才停下。
「彭!」人桌相撞,立時發出一聲巨響。緊接著,一口血如花雨般噴了出來,景象壯觀,點點紅色散於地上,為那滲著青色寒光的地板添上了點點瑰麗之色,卻仍舊掩不住滿室的寒涼。
「皇上息怒!」見狀,王太醫和陳太醫連忙磕頭求饒,就連馮保也慌忙跪了下來,恭謹地垂著頭。
「息什麼怒?朕現在就想讓人將你們拉出去砍了!一群沒用的飯桶,真不知道朕養你們這群廢物是做什麼的,一到關鍵時刻便個個都使不上一分力。
來人啊,把這三個沒用的東西全都拉出去斬了!」
一聽這話,王太醫和陳太醫磕頭的聲音愈發脆響,磕頭的頻率也愈發的快,就連一旁受傷的梁太醫也是歪歪扭扭地撐起身子跪正了身形,跟著二人的節奏一起磕頭求饒。
聽著一聲接一聲的磕頭聲,又聽得外面正快速接近的腳步聲,蹙了蹙眉,抬眸掃了掃床上的人,馮保清冷穩持的聲音驀然響起:「皇上,依奴才看,還是讓三位太醫好好地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醫治娘娘的辦法。
娘娘的情況不容樂觀,倘若現在就將三位太醫給處決了,眼下宮裡只有三位太醫值守,就算立即差人去請其他的太醫進宮,只怕……也趕不及。」
趕不及……三個字,猶如一盆涼水從南宮宣的頭頂嘩啦嘩啦地潑了下來,直澆了他個透心涼。
是了,他怎麼忘了,她現在……還處於危險之中,如果其他的太醫趕不及,那她……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慍怒,南宮宣沉聲道:「朕命你們三個全力救治皇后,更要想辦法保住她腹中的龍嗣,倘若皇后和龍嗣有什麼閃失……」
一見他不說後面的話,三個太醫連忙叩首:「臣定當傾盡畢生所學全力救治娘娘。」
「嗯。」應了一聲,南宮宣緩緩坐到了床尾的地方,將診治的位置空了出來。
見這情形,馮保對還沒有完全恢復狀態的三人提醒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過去為娘娘診治。」說完,他自己便站了起來,悄然退到了一邊。
待反應過來,三人連忙應聲:「是是是。」然後,三人一起來到了床頭,再度輪番為李青曼小心翼翼地診脈。
不多時,三人便小心地,亦小聲地議論著病情,討論著該如何用藥。
「娘娘的脈象好像已經比剛才穩定多了,我看,先給娘娘服用安胎藥吧,為娘娘把龍胎穩住。」陳太醫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