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的意思,貌似這皇宮裡的女人都不符合生下他的孩子的條件。他是皇帝,就算他不急,蕭柔也會急。就算蕭柔不急,那些大臣總會著急。
皇嗣是立國之本,關係到一國的根基和將來,若他遲遲沒有皇子降世,只怕,朝臣會議論紛紛,更會生出許多風波。
他雖霸道,但不可否認,他絕對不是昏君,自然不會允許威脅到東陽國根本的事情發生。
只是,她很好奇,他若不想讓蘭妃那些女人為他誕下皇子,那在他心中,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有資格成為他的孩子的娘。這樣的人,這世上存在嗎?
南宮宣挑了挑眉。「總會有那麼一個女人,不會將自己的孩子當做攀附榮華富貴的工具,而是真正地關心孩子。而她的心,也會繫於朕的身上。」
關鍵是,這個女人還得聰慧,至少,不會比她笨。至於容貌,不求絕色傾城,但求清新秀雅。至於身形,不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但求窈窕勻稱。這樣一個女人,他就不信他遇不上了。
李青曼莞爾一笑。的確,這世上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會在不經意間走進人們的心房,讓人將冷硬如冰的外殼卸下,展露出最真實的自己。
「祝你早日實現你的願望,早日遇上那個可以讓你……」想了想,李青曼才想到合適的詞來說。
「……讓你傾心的女子。」倘若要過二三十年他才會遇上那樣一個人,別說到時他不一定能生孩子,就算四五十歲了他還能生,也要看他是否真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東陽與西越和北漠的戰事,就算今年和明年打不起來,最遲,也絕對不會超過五年。成王敗寇,到時,別說東陽國還存不存在,他能否活命便是一大問題。
南宮宣的眸中閃過不悅,心底也劃過一絲煩躁。「李青曼,你這話是真心的?朕聽著,怎麼感覺你只是隨口說說的。」
「當然是真心的。人生苦短,希望你能經歷一場讓你刻骨銘心的愛情,不枉你到這世上走了一回。」
他將來的結局她彷彿已經能夠看見,既然結局已然注定,那麼,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若是他能發現一些比他的霸業更有價值的東西,他這一生,也不算白走一遭了。
呵!估計是因為發現他這人雖然可恨,卻也有著無奈和可憐之處,所以,她才會這麼想吧。她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變善良了,是受夜無殤的影響嗎?還是說,是受腹中的孩子的影響?
南宮宣眉梢高挑,眼中的神情讓人一看便知他不認同李青曼的說法。
「不枉此生?難道,非要經歷過你認知中的情愛,人生才算完整?」這都是什麼說法,她的想法,他總是無法理解。
完整?還記得,那個清冷如玉的男子曾經對她說,遇上了她,他的人生便完整了。因為,他體會過了什麼叫心動。而南宮宣,顯然不曾真正地動過心,所以,他不懂情愛。
「只是個人觀點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和他說話,有些累。不能完全是假的,但又不能完全是實話。總的來說,她的話是三分真七分假,或許,真的那部分連三分都佔不到……
「娘娘,我來看你了。」這時,南宮亦的聲音忽然從殿門處飄了進來。
聽到聲音,李青曼動了動,在確定是南宮亦後,她慢慢坐了起來。瞧見離殿門很近的地方跪著的兩道身形,她微微蹙了蹙眉,目光掃向了南宮宣。
「奴婢見過皇上。」雙手伏地,李嬤嬤身形有些發抖,聲音也有些發顫。而在她的旁邊,看見視野內的明黃,南宮亦清澈的眸中閃過惶恐。
「南宮亦見過皇上。」
擰了擰眉,南宮宣冷硬的眉宇間閃過些許的不自然。「都起來吧。」
說完,他轉首看向榻上已然坐正的李青曼。「今日朕就先回去了。」站起身,南宮宣快步走出了大殿,龍袍的衣擺擺動著霸氣的弧度。
經過仍然跪在地上的兩人時,餘光瞥了南宮亦小小的身板一眼,他的眸中升起一抹異色,稍縱即逝。
見南宮宣的身影走遠,李青曼開口道:「好了,都起來吧,不要再跪著了。」
依言起身,李嬤嬤總會不受控制地瞅一瞅殿外,心有餘悸。
還好,大概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皇上才沒有出言訓斥她和少爺。看來,這位皇后在皇上心裡果然是不同的。
扭頭看了看早已不見人影的身後,南宮亦緩緩地回過了頭,隨即垂下了眼簾,神情中透著一抹無言的落寞。
雙眸微閃,李青曼招了招手。「小亦,過來。」
「哦。」低低地應了一聲,南宮亦聽話地朝著李青曼走了過去。小臉上,沒有早晨時的天真與快樂,微微垮著,透著濃濃的委屈。
待來到軟榻前,抬頭看了看面色溫和的李青曼,再想到南宮宣每一次的冷若冰霜,小嘴一垮,原本就水靈靈的眸中頓時蓄滿了水霧,越看越讓人覺得他很委屈。
伸手拉住了南宮亦的小手,李青曼將他拉到了跟前,再讓他坐在了軟榻的邊緣。在心底琢磨了片刻,她柔聲問:「小亦,是不是心裡很難受?」
沒有料到他會這個時候來,恰好和南宮宣撞了個正面,這是她的失誤。
南宮宣有自己的立場,並且,根據剛才她和南宮宣的談話來看,從今往後,他在後宮的處境不會有太大的改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她在宮裡的這段期間,為他撐起一頂小小的保護傘。至於將來……她也不知道。
按照事態預期的發展,西越和北漠的大軍終有攻破汴京的那天,在那天到來的時候,他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她不敢去想。
救他,這會兒,她的確是有這個念頭,因為他很無辜,他的身世讓她同情和憐憫。但是,所有的人都深諳斬草要除根的道理,即便她有那個心思,兩國的君王恐怕都不會聽她的。就是夜無殤,肯定也不會贊成她這麼做。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否則,極有可能後患無窮。
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南宮家的子孫,亡國之恨,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化解的。更何況,就算南宮宣不疼愛他,在他心裡,只怕也認定了南宮宣是他的父親。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若一時心軟救下了他,誰又能料到,將來他會不會報復她的孩子。現在的他還很單純,猶如一張白紙。等東陽滅亡之後,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能擁有這份純真。
她同情他,卻也擔心將來的事態發展會超出她的預料,朝著她不願意見到的方向發展。理智與情感的碰撞,總是讓人那麼難以抉擇……
南宮亦點了點頭。「嗯,有一點兒。」他一直都知道父皇不喜歡他,每每一想到這個事實,他就會很難過。
有些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李青曼閉了下眼,壓下了心底翻湧著的各種情緒。「小亦,我問你,假如,有一天要讓你在你的父皇和自由當中選擇其一,你會選擇哪一方?」
南宮亦抬起頭來,瀰漫著晶瑩的水光的大眼中有著迷茫,「什麼是自由?」
「所謂自由,便是你可以離開你從未離開過的皇宮,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看看。你可以見識那些你從未見過的花草樹木、山嶽江河,更能接觸不同於宮中這些人的男女老少,也可以讓私塾的先生教你各種學識,還可以結交朋友。
總之,就是許許多多你在宮裡從未見過的美好事物你都可以接觸。你可以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也不用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膽戰心驚。開心的時候便可以笑,不開心了,便可以放聲地大哭。」
南宮亦的眸中浮現出些許的嚮往,但是,很快便被失意所代替。「按娘娘說的,自由是極好的,可是,有了自由,便沒了父皇,是嗎?」
「呵呵!看來,在自由和你的父皇當中,你會選擇你的父皇。」李青曼淡若輕煙地笑了。對於這樣的回答,她雖有些無奈,卻也是她意料之中的。
看著李青曼,仔仔細細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南宮亦問:「娘娘,如果是你,你會選擇自由還是父皇?」
輕輕地笑了笑,李青曼柔柔地說:「如果是我,我會選擇自由。」
南宮亦有些不解,「為什麼呢?父皇對你好像挺好的。至少,比對我好。」
南宮宣對她好嗎?李青曼無力地笑了笑。「小亦,你還小,我和你父皇之間的事情你不懂。如果哪一天你懂了,你便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選擇自由。」
希望,他會有懂的那一天……
……
羽衣凌縹緲,瑤轂(gǔ)輾虛空。
青雲當頭,涼風習習,抬手打起車簾,看著汴京城街頭的熱鬧喧嘩,清冷的鳳眸中流淌著漠然。
鼎沸的人聲,未曾入得李青曼的耳際。她聽見的,唯有馬車的車輪單調反覆的咕嚕聲。
那上好的白色娟綢做成的裙裳,輕盈的袖擺隨著馬車細微的顛簸在空中蕩漾著綺麗的弧度,成為從馬車旁經過的市井百姓們眼中的靚麗風景,她自己卻渾然不知。
[轂:泛指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