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搖晃著手中的樹枝,李青曼心不在焉地應道。
現在,他身體虛弱,他們不可能再繼續前行。因為,萬一他在途中再次毒發,他們又沒有遇上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他的情況可是不容樂觀。
如今,她只希望夜無殤能快些找到他們,再來,就是他的毒不要再發作了。再次發作,她也擔心他能不能再撐過去。
看著李青曼魂不附體的模樣,彎腰將身前的魚依次翻了個面,南宮瑾狀似隨意地問:「青曼,你有心事?」
未曾回頭,李青曼依舊搖晃著手中的樹枝。「沒有。」
看著某人撅嘴的側面,南宮瑾唇角彎了彎。「青曼,你沒有說實話。」
他可是發現了,一旦她沒有說實話,她就會做出很多不易察覺的小動作。
左右晃動著的手一頓,秀眉微挑,李青曼回過頭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說謊了?」
勾了勾唇,又將烤魚翻了個面,南宮瑾雲淡風輕地說:「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李青曼眼角一陣抽搐。上上下下將南宮瑾來回打量了幾遍,她的眼底滿是狐疑之色。
她怎麼覺得,這個南宮瑾今天有些不大對勁。兩隻眼睛都看見了?他這是在和她講笑話嗎?呵!他居然也會講笑話,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察覺到來自於李青曼的注視,南宮瑾抬眼掃了她一眼,隨即又將目光轉向快烤熟的魚,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
「如果青曼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說說。青曼也知道,我的話從來不多,不會將青曼的秘密洩露給別人。」
李青曼挑了挑眉,「我覺得你這兩天的話特別多。」話不多?以前的他確實很安靜,相比之下,這兩天的他就像是中邪了。
南宮瑾無所謂地笑了笑。須臾,他似是誘惑地說道:「青曼,如果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今天我會如實地回答你。不過,作為交換,你得告訴我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聽得這話,李青曼忽然坐正了身形,有些訝異地看著特別反常的人。眼眸一轉,她勾唇道:「是不是不管我問你什麼問題你都會回答,不做任何隱瞞?」
將烤熟的一條魚遞到她的眼前,南宮瑾淡然一笑。「是,絕無任何隱瞞。」
掃了掃眼前的那條魚,鳳眸中升起一抹耀眼的光華。「那好,成交!」
說罷,伸手接過魚,她開始在腦海中羅列出一長串她一直很想問的問題。咬了一口鮮嫩的魚,她道:「先吃魚,等吃完了我再問你。我們可先說好,不管我問你什麼樣的問題,你都不能變臉,更不能因此情緒不穩。」
南宮瑾淺淺一笑,「嗯。」
不多時,待四條小魚被兩人解決完,又到河邊洗了下手,喝了些水,再順帶洗了些野果,李青曼腳步輕盈地回到了剛才的石凳上。而她的對面,南宮瑾也已收拾好一切,似乎就等著她回來開問。
隨手遞給南宮瑾一個果子,自己也拿了一個咬了一口,視線來回飄忽了幾下,她咧嘴一笑。「南宮瑾,你知不知道逐月那丫頭喜歡你?」
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問感情問題,南宮瑾不由得一愣。隨即,他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頭,隱晦地回道:「逐月的心意我明白一些。」
眼眸轉了轉,李青曼又問:「那你為什麼不接受她呢?你應該也知道,即便是沒有名分地跟在你身邊,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抿了抿唇,抬起頭,南宮瑾神色認真地回道:「第一,我對她無愛。第二……」
盯著那雙清澈的鳳眸看了片刻,南宮瑾移開了目光,聲音放低了些許。「第二,我身中劇毒,必須用藥物控制體內的毒素。就像你昨晚看見的那樣,一旦出現意外情況,我連自己什麼時候會喪命都不知道。
這兩條加起來,你覺得我該讓她跟著我嗎?」以前不可能,至於現在和將來,那就更不可能了。因為,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個她。
沒有料到南宮瑾會這麼坦白,還回答得這麼直接,李青曼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因為,事情已經走向她期望的主題了。
在心底好生琢磨了下措辭,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南宮瑾,你父皇是不是原本打算將皇位傳讓於你,但後來因為你中毒,這才將皇位傳給了南宮宣?
而你身上的毒,是南宮宣給你下的,是不是?」
眼眸閃了閃,南宮瑾點了點頭,爾後又搖了搖頭。「青曼,你猜對了部分,卻也猜錯了部分。」
還記得,他剛認識樓澈他們的時候,樓兄和殤也與她的想法一樣,都認為他身上的毒是南宮宣下的。可是,事實遠非如此。一切的一切,怕是誰也沒有料到,就連父皇最開始的時候也沒料到。
在心底醞釀了片刻,南宮瑾緩緩地開啟了那道被塵封的歷史閘門,將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真相,無數人想知道卻無法知道的事實講述了出來。
「其實,我身上的毒並不是南宮宣下的,而是她的母后,當年的太子妃蕭柔。」
李青曼心頭一驚。蕭柔?那個老妖婆?
看著她臉上的驚訝,南宮瑾淡淡地笑了笑。「沒想到會是她吧?」說著,他將目光轉向了遠處,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蕭柔她本是蕭老將軍的女兒,出生於將門之後。我父皇見她機敏聰慧,非但精通於詩詞歌賦,更能言善辯,學識見解不輸於一般男兒,而當時的太子太過溫煦,睿智之餘少了幾分霸氣,便將她指婚給了太子,希望她能輔佐太子成就大業。
蕭柔很聰明,也很上進。在她與太子成親之後,確實為他出謀劃策,幫了他不少忙。可是,當時的太子畢竟年輕氣盛,有些時候難免忍受不了她的太過強勢。久而久之,便開始流連煙花之地,更開始帶女人回府,納為姬妾。
蕭柔忍受不了太子心裡有別人,更忍受不了他帶回府的女人懷上他的孩子,便偷偷將那些侍妾的孩子給打掉了。
太子本來也不愛那些女人,自然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更何況他確實需要她的幫扶,也需要蕭老將軍的支持。後來,蕭柔懷孕並產下一子,她在太子府的地位更加無可動搖。
然而,世事多變,三個月後,我的母妃懷了我。因為我母妃頗受我父皇寵愛,所以,在我出世之前,我父皇便昭告天下,說我母妃若是將來生女,便封為和碩公主,若生子,便封為親王。
世人皆以為我父皇有廢黜舊太子,另立新太子的打算,殊不知,我父皇只是希望我母妃和我後半生無憂,並沒有立我為太子的打算。
可是,不單世人有這種想法,就連朝臣也揣測紛紛,而我的大哥,他也難免會有所擔憂。
不甘平凡,一心想母儀天下的蕭柔自是不會讓這種可能變成現實。於是,她買通了我母妃身邊的宮婢,在我母妃每日的膳食裡加入慢性毒藥,雖不會很快致死,但會難產而亡。
後來,我母妃察覺到身體有異,便告知了我父皇。結果,所有相關的人全都相繼而亡,問罪的事無疾而終。
最終,我父皇只能讓御醫竭力保全我的性命,而我母妃,則在生下我的時候便去世了。經御醫證實,我染上了我母妃所中的毒,寒毒和千絕散。
這兩種毒一旦發作,中毒之人便會渾身發寒,猶如置身冰天雪地,臟腑內更猶如火燒針扎,痛不欲生。久而久之,中毒的人便會臟腑衰竭而亡。
早些年的時候,我經常受這兩種毒的折磨。後來,幸好我遇上了樓澈,他雖無法解去我身上的毒,但能抑制我體內的毒不讓它發作。」
說到這裡,南宮瑾停了下來,神色一派輕鬆。他還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好像突然鬆了口氣那般。而他對面的人反倒神色凝重,陰鬱的臉上陰雲密佈。
將李青曼的神色收於眼底,南宮瑾淡淡地笑了。「青曼,你做什麼這麼嚴肅?」
本以為和人聊這些往事會很沉重,但他沒想到,第一次與人說完這些話後,他感覺心裡輕鬆了不少,就好像……曾經壓在心裡的大石突然被撤走了那般。
抿了抿唇,李青曼試探地問:「那你大哥呢?你父皇為何沒有將皇位傳給他,而是傳給了南宮宣?」
她沒想到他的身世這麼複雜,居然牽扯到這麼多的陰暗面。梅妃娘娘……他一定很想念她吧?昨晚,他做夢都在叫她……
想想,那個蕭柔可真夠狠毒的。母儀天下嗎?為了一個母儀天下,她到底殘害了多少生命?
「本來,這些事實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後來,在我父皇彌留之際,大概是因為心裡愧疚,又或者是因為心裡背負了太多不堪重負,我大哥將所有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我父皇本是將皇位傳給他的,他卻選擇了將皇位傳給南宮宣,他自己,則是自行了斷,結束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