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人都只看到水紅顏瀟灑地轉身飛去,卻沒有一人看到,她在飛離王府上空之後踉蹌倒地,高高的院牆外,白皚皚的雪地上開出一朵朵嬌艷欲滴的紅花。
紅花隨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路蜿蜒數里,終於停在城外土地廟門前,她用盡全身最後一絲氣力推開了虛掩的廟門,栽倒在地。
忽然,她一個激靈,慌慌張張地摸了摸原先挎在手肘上的一個包裹,包裹捆的很結實,沒有損傷到裡面的東西,她虛弱地笑了笑,終於閉上眼睡了過去。
不知睡過去多久,她的身子好像被人溫柔地抱了起來,她聽到耳邊有人呼喊著她的名字,她很想看看是誰,沉重的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
接著是長長的黑暗,漫長的昏迷無知覺。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卻曾經發生的事了,耳邊又響起了說話聲。
「都過了十幾天她怎麼還不醒,師父啊,您老的藥是不是不管用?」說話的是個女孩兒,聲音脆生生的很悅耳。
「胡說,我的藥怎麼會不管用,是她太虛弱了。」這回是個老頭氣跳腳的聲音。
「不至於吧,見過虛弱的,沒見過這——麼——虛弱的。」女孩誇張地將尾音拖的很長。
「都少說兩句,讓她好好休息。」一個清洌如冰的男子插話進來,女孩不滿地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一秒後戛然而止。
水紅顏的意識逐漸清晰,那個男子的聲音好熟悉,似乎曾呼喚過她多次。
「君……濯……?」她終於攢夠了開口說話的力氣,雖然聲音很小很小。
女孩立刻驚叫連連:「哇塞,好厲害,閉著眼都能叫出師兄的名字來。」
水紅顏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景像剛開始有些模糊,又很快清晰。
霍君濯依舊身著黑衣,可能是過年的原因,款式衣料上稍有了變化,亮緞的面子,領口袖口用金色繡片緄邊,這也是他衣服上唯一的色彩。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唇部堅硬的線條逐漸柔和,最終揚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你醒了。」
水紅顏也淡淡地笑了:「你救了我。」
倆人正默默相望著,忽然,一個粉紅色的身影閃到了霍君濯前面,小手朝霍君濯胸口大力一推,將他推到一邊。她先是扮了個鬼臉,接著笑嘻嘻地對水紅顏說道:「嗨,你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明菲菲,明是明天的明,菲菲是芳菲的菲。我芳齡二八,無高堂無兄弟姐妹無相公孩子,至今雲英未嫁,妙齡剩女一枚!我的愛好是吃、喝、玩、樂外加調戲良家婦男,當然了,如果順便路過青樓,也會去吃吃花魁娘子的豆腐。歡迎你的到來,今後你跟著我混,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威風八面!」
「明菲菲!」被她推到一旁的霍君濯咬緊牙齒,臉色差到了極點:「你給我閉嘴!出去!」
明菲菲撇嘴哼道:「憑什麼啊,人家在跟這個大美女交流感情呢!」
「什麼交流感情,你別想教壞顏兒,她是大家閨秀,沒你這麼瘋!」
「大家閨秀就了不起啊,她……」明菲菲不知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不甘地咬著唇,發現水紅顏在看她,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悻悻地走開了。
一直站在很角落地方的老頭呵呵地笑了幾聲,搖搖頭,沒說話,也走了出去。
水紅顏一醒來就害得明菲菲鬧了個哭臉被罵了出去,心裡慚愧,抱歉地看著霍君濯:「君濯,她……」
「她就那副德行。」霍君濯見水紅顏掙扎著要起來,連忙走上前:「你身子弱,躺著吧。」
水紅顏秀眉微微皺起:「不,我躺的全身骨頭都疼。」
「我扶你。」
霍君濯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後背,等她直起身子後,從旁邊取來一個軟枕給她墊在身後,這才在床邊擺著的一張圓凳上坐下。
「君濯,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救了我?那天分別的時候,你不是說要去歧州和你師父過年嗎?」
歧州是霍君濯的封地,與炅城相隔幾百里,水紅顏暈倒的地方是炅城郊外的土地廟,時間又是在大年夜,怎麼算都不該是霍君濯救了她。而她現在身處何地,是炅城還是歧州?她暈倒了以後,是他第一個發現她的嗎?她,沒被別人輕薄去吧?
心裡有好多的疑問,嘴巴耳朵卻只有一個,她急著知道,霍君濯則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確實已經到了歧州,可是思來想後還是不放心,於是告別了師父他老人家又去了炅城。你的身體我最清楚,當時給你喝的補血藥劑,其實我悄悄在裡面摻了睡夢草,這也是你終日昏睡的原因。我們分別之時,我在給你的那瓶藥裡又添加了冰薄荷,能減輕你嗜睡的症狀,雖然是治標不治本,總比你在關鍵的時候犯困要好。你別多心,我這麼做只是想讓你保持體力,畢竟進京救人、離京逃亡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經他這麼一說,水紅顏終於明白了,為何在進宮救人的前後她的精神狀況會發生巨大的變化。在來的路上是她整日昏昏沉沉,沒想到一到了京城立刻精神百倍。原本她還以為是緊張引起的情緒波動,不曾想是霍君濯給她用了藥。
不論霍君濯出於什麼原因,沒提前知會她就給她用那兩種藥,她仍然是要感謝他。至於其他的,只要他不是要害她,她還計較什麼。
「你幫了我大忙,我怎會多心。」
「其實當初不告訴你,只是不願用這些瑣事去擾你心神,並無他想。」
水紅顏微微笑了一笑,她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從霍君濯凝望她的眼神裡看到了很多心痛的成分。她狐疑地伸出手,摸摸臉頰:「怎麼了,我,毀容了?」
霍君濯失笑:「沒有,你只是氣色不好。」
「哦,這樣。」水紅顏不好意思地將手放下,在低頭的那一刻,她看到自己的手非常白,沒有一點血色,白到幾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