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常時候，霍君濯是希望看她笑的，然而現在的她，笑的太牽強。也許她不是強露歡顏，就如同他習慣性地冷著臉一般，可他看了就是不舒服。
「顏兒，你不想笑可以別笑，這裡沒有別人。」
水紅顏愣愣地看了他幾秒，隨即笑著搖頭：「是不是笑得很難看。」
「不，很美，但我知道，那只是你的偽裝。」
「偽裝嗎？」水紅顏垂下美麗的眸子，長長的睫毛微微撲閃著，在臉頰上投下極淡的影子，顯得柔美而脆弱。
她的笑容漸漸斂去，很快又浮現出來：「對不起，我難過的時候會想笑。」
「是難過極了吧，上次你有哭。」
上一次，她想起來，那是兩個多月以前，他給她送藥的那次。她小產了，剛從快意軒搬出來，他們說了很多話，然後他的關懷讓她感動，她就哭了……
「好像每次我和霍君燿發生大的衝突，你都會出現。」
霍君濯一怔：「我……」
水紅顏輕輕一笑：「巧合，與你無尤。」
笑罷，她歎了一口氣，又道：「上次好像就想讓他休了我來著，我其實早預料到和他的結局，卻一直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我總想著，人和人的緣分不容易。佛曰，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我和他結為夫妻，不知是修了多少年的緣分。可是我忘了，緣分有善緣、孽緣還有過客。我和他，可能只是孽緣，而孽緣過後，便是過客。」
霍君濯為她的話而心痛。她這樣善良溫婉而又堅強的女子，能有現在的感悟，定是經過了無數次掙扎，也定是被傷得千瘡百孔，有著再也承受不住的痛。
可是，她和九弟畢竟夫妻一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真的說放就放得下嗎？就算暫時放下，以後要是後悔了呢？
他不否認，他至今仍是喜歡著她，然而喜歡不一定要擁有，他希望看到她快樂，如果她和九弟在一起會感到快樂，他願意為她去求九弟。
「你和九弟是兩國聯姻，一旦寫了休書，只怕再沒有退路。」
尋常人家休了妻也很少有再復合的可能，更何況水紅顏與霍君燿之間，關係著兩個國家的名譽。古往今來，至少雲澤國和天曦國的史冊上都沒有記載過，有嫁出的公主被休的事。
「到時候就算你想回頭，你父皇也不會同意。」
為了國家的面子，天曦皇斷然不會將被休的女兒再次嫁給同一個負心人，因為自始至終，錯的人並不是水紅顏。
「我真的有想過不要放手，因為我若放了手，便一輩子不再回頭……我努力過了，我試著用我的生命去愛他，可是那沒有用。他也許曾感動過，他也曾因為我的付出而瘋狂過，可那只是一瞬，就像燃放的焰火，燦爛過後，剩下的只有一地的碎屑。」水紅顏的眼中有一絲憂傷閃過，很快就被堅定取代：「既然努力了，還是得不到，我便此生無悔。美好的東西太多，若不學著放棄，只會徒增煩惱，對不對？」
霍君濯點點頭，他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徹底的放棄，以及放棄後的坦然與輕鬆，她比他想像的更堅強。
和她說著話，他居然忘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她向他告別，說明天一早動身去京城救曾太妃，他才想起，他是來給她看病的。
她伸出皓腕，肌膚賽雪白，而觸感更是冰涼如雪。
霍君濯臉色突變，一雙好看的劍眉緊緊攏起，幽邃的黑眸中閃著點點寒光。
「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沒事，就是半個月前不小心掉到河裡一次。」
「你說謊！」霍君濯鐵青著臉，強忍著怒意，冷哼道：「水紅顏，我把你當朋友，你卻對我遮遮掩掩，連實話都不願說麼！」
水紅顏詫異地抬眸看他：「我真的是掉到河裡了。」
「憑你的武功至於掉到河裡？就算真掉進河裡，至於一兩個時辰還不上岸？」
「我……」水紅顏真是百口莫辯。她確實說的是實話，只不過漏掉了很多情節而已，她不說，一是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起來複雜，二是她不想讓霍君濯知道，她為了那個負心人犧牲了多少。她既然決定將一切放開，就不想再提起和霍君燿的任何事情，給他的幫助，對他的恩惠，全都一筆勾銷，無需宣揚。
偏偏霍君濯是醫仙的徒弟，醫術出神入化，只怕她再不解釋清楚，他真以為她人品有問題，不知好歹跟他見外了。
雖然夜已深，她虛弱的身子也開始犯困，接下來她仍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個大概。
「我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多虧你的靈丹妙藥，心疾咯血也沒再犯過，只是有些怕冷，而且貪睡了許多。」
「這就叫好了很多？」霍君濯有種想狠狠教訓她一頓的衝動，然而看到她無辜的眼神，他無奈地消火、歎氣，耐心說道：「大冬天的，你掉進了寒潭一個多時辰，寒氣入骨攻心，雖然有內功護著心脈，但受損依然非常嚴重。你怕冷、貪睡，都是氣血不足的表象，是心脈受損引起的。這幾天你經過調理，這些表象看似有一定程度的減輕，實際上你的病情並沒有得到任何本質上的緩解。」
「哦？你的意思是說，我只是治標而沒治本？可是你也說了，心疾是我從胎裡帶出來的，沒辦法治。」
「我什麼時候說沒辦法治你的心疾了，只是暫時不能醫治罷了！前些日子我得到師父的消息，今年過年，他老人家會與我相聚，到時候我就能從師父那裡得到護心草的消息，便可治癒你的心疾。」霍君濯不說還好，說到這裡，冷峻的臉上浮現出無法抑制的怒意：「你倒好，心疾還沒治就損了心脈！你可知，到時候就算治好了你的心疾，你的心脈還是無法修復，你這一輩子都會畏寒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