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文氏與女兒,到了次日,雇了兩乘轎,母女坐下,轎夫抬到觀音庵門首,下轎入庵。二尼忙忙出迎。母女二人到了大殿,點起香燭,深深禮拜。鳳嬌默視道:「大悲觀音菩薩,弟子胡氏鳳嬌,幼年喪父,與寡母文氏托身胞叔胡發家中,受盡千般苦楚。因神人分付,比合硃砂記,母親將弟子許與馬隱為妻,即名進興。自從有五人前來接他往邊庭叔父處去,幾月杳無音信,紛紛謠言為盜死在牢中,托親陳進查訪,已知其詐,但不知丈夫在邊庭平安否,日後還有相逢之日否,求大士賜一靈簽,以辨吉凶。」祝畢起身,抽出一簽,將簽經一看,上寫道:
因龍伏爪在深潭,時未來時名未揚。
直待春雷一聲響,騰空飛上九重天
文氏便問:「李師傅,這簽問行人在外,可平安否?」李尼道:「小尼不會詳解籤語。當家張師兄詳得最準,說一句應一句,人都稱他張半仙。只是今早施主人家請去吃齋,尚未回來,少坐片時,他就回來。」鳳嬌道:「簽語我自會解,不用等他。」文氏道:「若不詳解明白,豈不枉來一次!」李尼道:「安人說得是。不必性急,少不得還要待茶吃齋。」母女來至後殿,等至日午,李尼擺出素齋款待。文氏道:「怎好又在此吃齋?」李尼道:「無可孝敬,只是有慢。」文氏道:「說那裡話。」三人遂坐下同吃了齋。李尼引娘兒兩個觀看佛堂,又等多時,仍不見張尼回來,鳳嬌道:「母親,回去罷。」李尼道:「小姐休忙,他也就來了。」文氏道:「我兒,且再等一等。」
卻說馬迪悄悄出庵,取幾錢銀子,打發兩乘轎子回去。日夕,張尼方回,李尼道:「胡大安人與小姐,在此等你詳解籤語哩!」張尼稽首道:「小尼躲避了。不知簽語是那四句?」文氏道:「是『困龍伏爪在深潭』這四句,問行人在外平安否。」張尼雙眉一皺道:「不好,不好!頭一個是『困』字,分明這人坐在牢內了。『伏爪在深潭』,這人手足帶了刑具,囚在牢中。後面這兩句,一發不好,『飛上九重天』,分明已死上天,有何好處!這是不祥之簽。」文氏聽了此言,不覺淚下。鳳嬌道:「母親不必悲傷,據女兒看來,到是吉簽。頭一句系賜經》「困龍在田』,君王之象,未得行其大志,時未來還不曾揚名天下,『直待春雷一聲響』,要至明春,便得志飛騰,乃大吉之簽。天色將晚,回去罷。」
文氏起身作別,二尼相送出庵,卻不見了轎子,母女驚訝道:「轎夫那裡去了?」二尼道:「想是等不得,回去了。請到裡邊少坐,待小尼著徒弟叫兩乘轎子來,送安人小姐去。」母女無奈,只得又進庵來。張尼把母女引到落末一間淨房坐下,擺齋相待,母女那有心吃齋。看看日已沉西,並無轎子來,張尼道:「奇怪,我徒弟怎麼也不回來?安人、小姐請坐,待我再去看看他來不曾。」
張尼走至外面,把前後庵門關好。馬迪、於婆闖入房來,文氏、鳳嬌一見大驚。馬迪道:「伯婆,我善求你立意不允,今日我看你飛上天去!快順從我,自有好處;若強一強,我就動粗了,也不怕你叫喊起來。」母女二人唬得魂不附體,淚如雨下。於婆道:「鳳姐,你看公子何等風流,何等富貴,強如進興萬萬倍,允從了好。若不允從,大爺一怒,只怕你的性命也在頃刻之間!」
鳳嬌知身已落局,叫天不應,心生一計,強收珠淚,叫聲:「於媽,你的言語極是,但要依我三件,方與成親。」馬迪道:「你若允從,休說三件,就萬件也依你。」鳳嬌說:「第一件,要在大殿上設立花燭,待奴沐浴更衣,交拜天地。」馬迪道:「這是自然。」鳳嬌道:「第二,我不願為妾,須另尋房屋居住。」馬迪道:「原說送你西莊另住。」鳳嬌道:「我母年老,要你養老送終。」馬迪道:「你嫁了我,那養老送終之事,何須說得。」
此時馬迪喜不可言,叫於婆在房伏侍新人沐浴更衣,自出大殿,分付供花燭,鋪紅氈,好拜堂成親。於婆取浴盆並湯至房,請新人沐浴,鳳嬌道:「媽媽你在此,叫我羞答答,怎好沐浴?你且外邊去,有我母親作伴。」於婆聽了,也出外邊去了。鳳嬌哄干婆出去。同文氏把房門閉上,母女二人嗚嗚咽咽低聲哭了一場,遞解下帶子,雙雙要尋自盡。
忽來了一個救星,你道是誰,乃是胡登的家人,名叫胡完,自胡登死後,文氏打發出去,他在鄉間度日,時常送些瓜菜到胡發家中,與主母文氏。這日胡完又來送菜,趁了小船,來至胡家門首,灣船上岸,擔菜入內,來至廚下,不見文氏、鳳嬌,問時方知早間往觀音庵問簽未回,胡完便在廚下洗菜等候。忽聽得家人們交頭接耳,笑道:「此時不回,必是中了姑爺之計。順從還好,若不從,只怕活不成了。」胡完吃了一驚,想道:「是呀,此去觀音庵又不甚遠,問簽無甚延遲,為何這時候還不見回?定中奸人之計,如何是好?」急忙出離胡宅,下了船,用力搖至觀音庵後。停了船上岸,見庵中前後門俱已關閉,不得進去,心中一發著急。忽見靠牆有株大樹,將身扒上樹去,跨身坐在牆頭,對面便是房屋,低頭一聽,隱隱聽見房中安人、小姐哭聲。胡完低聲叫道:「安人、小姐,快出來,老奴胡完在此!」
母女二人正要上吊,一聞胡完聲音,忙開門出來,果見胡完坐在牆上。母女走至牆邊道:「胡完,你如何救得我二人出來?」胡完道:「安人,小姐,你伸手來,待我扯你上牆便了。」看官要知,一朝皇后,福分非輕,暗中百神保護,不知不覺竟把鳳嬌提上牆頭,放下去,又將安人提上牆,也放下去。胡完仍從樹上扒下來,扶安人、小姐上了船,急急開船而去。
文氏道:「胡完,你來救我兩人性命,此恩此德,何日可報!且是二員外家待我母女如同奴婢,今日又有馬迪作對,難回他家去的了,今往何處去好?」要知後來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