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松柏青青,小徑碧幽,冥紙和燭火焚燒出的灰燼瀰散在空中,鼻尖輾轉煙火氣息。清清站在墓碑前,凝視照片上他的眼,嘴角一記淺淺笑靨。
「耀宸,童童說他很想你,你也很想他吧?我帶童童去了照相館,我請店裡的人把你的相片傳上去了,還有陽陽的,PS出來效果挺好,我們一家四口笑得很開心。相片我給你捎下去,看看吧,你也會滿意的,相片上的我們真的是很幸福的一家。」
望著相片上的男人,清清努力的笑,水漾的大眼睛裡含著淚,陽光耀進去,閃著碎銀子一樣的瀲灩波光。
手機突然提示有新訊息,清清摸出來看,當看到又是那串熟悉的電話號時,清清怔然。
無意中從童童嘴裡清清才知道秋耀宸的死訊,而這個號原是秋耀宸交給艾承玄用來與自己互道晚安的,可自從知道真相後,這個號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可如今又來一條短消息,艾承玄究竟在搞什麼?
清清點擊開: 10月12號,相識十四週年,清清,謝謝有你!
清清頓覺一道閃電劈中自己,大腦倏地一片空白。
她眼瞳緊緊一縮,緊張的看著相片上的人,又再低頭看著信息上的內容,某種亢奮的情緒瞬間淹沒了她。不過只消片刻,清清又冷靜下來,當初他都將號碼交給艾承玄了,自然對他是有過叮囑的,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收到這樣的短信,清清實在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懶得回,清清愣愣望著相片上的他,語帶嬌嗔,「真討厭,什麼事都給別人說,你恨不得把我丟給他吧?我偏不,我這輩子都賴著你!」
叮叮……,又有短信來。
清清又摸出手機,還是那個號:新街十八號,米蘭外灘等你。
不喜歡艾承玄沒完沒了的追,清清乾脆撥過去,可他不接。清清又打艾承玄另一個電話號,提示關機。正要給他發短信,那個號又來一條信息:不見不散。
清清頭痛,只好敷衍著回了一句:等著。
半個小時後,清清趕到約定地點,艾承玄卻拉著清清的手直奔機場,說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要帶清清去C城。清清被他嚇了一跳,使勁的甩著小手,「今天我什麼地方也不想去!」
「別這樣嘛,反正他已經回不來,今晚就把我當成他,你也給自己的心情放個假,咱們好好玩一天。」
清清掙脫不開,被他生拉活拽的拖上去C城的飛機。
出了機場,暮色四合。夜風輕來,撩起她的長髮,輕輕柔柔撫在頰邊,她忍不住去望身旁長身玉立的男子,月色寧靜,在他週身漾起一片清貴之氣,愜意的夜風多少鼓蕩起她心中的壓抑。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清清無奈,鵝蛋形的小臉漾開瑩潤的微笑。
他微挑著嘴角,慵懶的鬆開牽著清清的手,看她雙瞳如火,「跟我走就知道了,就今晚,唯一一次,把我當那個男人吧。」
修長的身子衝進夜色,清清遠遠望著他搖晃在燈光下的秀挺背影,淺笑著搖頭,一前一後,地上拖拉出細長婆娑的影子。
坐上出租,當看到越來越熟悉的景致,清清不由地吃驚,「這不是我學校嗎?來這幹什麼?」
艾承玄挑眉笑,衝他頑皮的眨眨眼,很滿意於她眉目之間淡裊的驚異,「說了今晚把我當成他了,今天是相識的日子,咱們重走溫情路線。」
清清說不出來心底的滋味,似苦,卻又輾轉著微微的甜味兒。
自己和耀宸,就是在這個地方認識的……
「來,跟上。」他將清清帶往學校禮堂,台上,清清望著無數空蕩蕩的座位,搞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
一切都莫名其妙的時候,他又掏出一個眼罩,好話說盡的要清清戴上。
眼前一層霧濛濛的光,隱約透著橙黃,一切都看不見,恍惚間,清清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那個時候她是學校禮儀小姐,是她帶他走上舞台。那時的他靜靜坐在台上那團光霧裡,修長靈動的指尖流暢滑過吉它的弦,最後一個音符淡去的時候,滿堂掌聲如水浪揚起。清清記得很清楚,他向台下施完禮後,回過頭來,衝她展眉而笑,就是那光霧裡的一展顏,令清清覺得眼前春光乍放,好似全世界的花兒,一瞬間全都開了。
想著他,清清心裡又開始難過。她不想和艾承玄玩這個遊戲了,怕更想他。清清伸手,想摘下眼罩,身後突然響起清澈靈動的吉它聲,而伴隨曲子的,是男人瓷實性感而又夾著濃濃真情實意的聲音。
走過多少路口,聽過多少歎息
我認真著你的不知所措
這種迷茫心情,我想誰都會有
幸運的是能分擔你的愁
……
這聲音?
清清突然無法呼吸,她那雙舉起來想要摘掉眼罩的手,顫抖的頓在半空。
會是艾承玄模仿他嗎?清清哆嗦得厲害,她想看個明白,又怕失望之後是無以復加的傷心。
如果你疲倦了外面的風風雨雨
就留在我身邊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一定會承受你偶爾的小脾氣
或許我還能給你一點意外
一份歡笑,一個簡單安心的小窩
陪你日出,陪你日落,到老
音符漸漸淡下去,余意裊繞,清清早就淚流滿面。
身後的人,會是自己那個心心唸唸的人嗎?會嗎?
「清清……」
清清全身一震,她猛地摘下眼罩,然後慢慢的,慢慢的,鼓起所有勇氣和全身力氣,回頭。
光霧裡,男人傲然而站,他在笑,頭上那盞燈明亮如星,像亮在她夢裡的那盞。
清清覺得心跳突然停止了,淚水漫漫,悄無聲息。突然間,她衝上去,像顆子彈嵌進他懷裡,「耀宸,我好想你,你去哪兒了?你好壞好壞,你怎麼可以丟下我, 你怎麼可以騙我……」
纖細的手臂像蔓籐一樣死死纏在他脖子上,清清哭出一汪興奮繁盛的淚水。
秋耀宸笑,清清的碎發紮在脖子間,癢癢的,他略微的側開臉,語氣是一慣的親暱,「小丫頭,你快把我勒死了,先放開。」
「不放不放,說什麼我都不放。」清清不鬆手,反而越箍越緊。
秋耀宸不得不拉長脖子呼吸,「我又不會跑,快放開,我告訴我我發生了些什麼事。」
聽他這樣一說,清清果真收了手,他替清清抹淚,緩緩說出來。
原來當初他真是差點死掉,移植的骨髓發生排斥現象,大半年裡他都在ICU病房和手術室裡待著。當他真正清醒過來何書琛說他活下去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五,因為他覺得生存機率太渺茫,所以不敢再找清清,又怕清清一直等下去,於是他乾脆說自己死了。如今身體完全康復,知道自己能夠活下去後,秋耀宸趕緊找她來了。
「你好討厭,你讓我傷心死了,如果我也跟你一起走,看你難過不難過。」清清小拳頭不停往他肩頭捶,眉眼又氣又怨的,生動有趣,看得秋耀宸止不住的心神蕩漾。
他抱她,聲音極盡溫柔,「對不起,現在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了。其實我很怕回來後一切都變了,我怕你真的已經接受承玄,畢竟他那麼優秀。「
「我伊清清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清清圈著他的腰,淚花的小臉笑意盎然。
「這次我又騙了你,你生我氣嗎?」
「氣,我當然氣,不過……我好開心。」
秋耀宸緊緊的摟著他,這一刻失而復得的珍貴甜蜜得讓他心疼,「聽好了清清,我,秋耀宸,這輩子都愛你、忠誠於你,無論貧窮、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那麼你呢?伊清清小姐,你願意這輩子都跟我過嗎?」
清清臉上綻開的笑意宛如全世界最漂亮的花,「我願意。」
「我也願意。」秋耀宸笑,凝視她的目光裡深情如許。
清清淚如雨下,幸福中流下的眼淚,那麼美。
他們終於在一起了,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再也不分開……
台上,兩人相擁而吻,無盡的思念與愛戀,湮沒在纏綿的唇齒間。
時光默默而又悠長,歲月靜好,宛如兩人初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