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清清和母親一起準備午飯。廳外傳來張靜歡小鳥似的歡愉笑聲,張鐵生偶爾也會沉笑幾聲。此時他們正拆著清清二人送給他們的禮物,看樣子應該是喜歡得不得了。
中午吃餃子,李冬眉早就剁好了肉餡,清清和她對坐在小桌前,兩人靜靜包餡。
「你真想好了?」
眉眼未抬,李冬眉依舊神情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可她問出的話,分明透出那麼幽涼的氣息。
知道母親並不看好自己和他的事,清清稍微咬了咬嘴角,指尖一掐,薄薄的皮上掐出花瓣一樣的褶痕,「是,我想好了,我要和他一起。」
清清聽得母親歎息似的低低一笑,沉默少許,母親終於又說,「可他之前的生活那麼風光,既然你愛他,你不覺得你奪走了他很多東西?」
「你的說法和他母親一個樣,也和當年的我一樣。」
又包出一個形狀飽滿的水餃,清清眉眼一片寧和安然,嘴角那道彎起的柔弧,怎麼看都自信從容。
「難道不是嗎?清清,你別被愛情沖昏頭腦,他從前過得什麼日子?現在過得什麼日子?愛一個人就是給他最好的,你忍心看他和你一起吃苦嗎?」
「媽,我承認你說得對,他母親的話也對,只是……」
話一半,清清終將目光筆直投到母親臉上,她神情嚴肅,小臉一片堅決之色,「只是你們想過他最想要的是什麼嗎?他最想要的不是萬人景仰的尊貴,不是隻手遮天的本事,也不是用之不盡的錢財,他最想要的,是我。你也說了,愛一個人就是給他最好的,我現在就是給他最好的,給他最想要的,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或者害了他!」
「可如果哪天他不要你了呢?他覺得他最需要的不再是你,他懷念之前的錦衣玉食,到時你要怎麼辦?」
母親的話令清清心尖一抽,這樣的結局,清清不是沒有想過。每到夜深人靜,凝視他安然好看的睡顏,清清都好怕醒來睜開眼睛之後聽他說他要離開。她怕他過不慣苦日子,怕他受不了平凡人的平凡。
當初他為生活奔波的憔悴面容清晰浮現,清清只覺得鼻尖一酸,胸腔間充斥著酸酸的泡泡,脹得連太陽穴都隱隱作痛。
可是……
清清轉眼,盯著放在旁邊的那枚鑽戒,鑽石璀璨耀眼,像他明亮的笑容和眼神。
唇邊飄起一抹滿足的笑意,清清深呼吸,覺得壓在心口的那團沉甸甸的悶氣好似被風一下子吹散了般,她看著母親,目光堅定,「如果真到那天,我會放手,我會讓他去找他最想要的。不過現在,他最想要的是我,我不想再犯當年那個單純的錯誤!」
雖然現在的幸福令她充滿罪惡感,也有可能讓她粉身碎骨,可她不想退縮,不想放手。就像飛蛾撲火般,就算蛾子知道飛去便是死,可為了火焰的美麗,它還是去了。灰飛煙滅無所懼,至少燃燒的瞬間,它與那美麗的火焰交融,綻放生命最後也最美麗的光彩。
看女兒堅決的神情,李冬眉搖頭,語氣澀然,「我是擔心你受苦。」
不忍心看母親憂傷的臉,清清努力撐開笑靨,「媽,你說過,愛就是給對方最好的。現在我能給他最好的就是我自己,以後他覺得什麼最好,我也會盡一切努力來給他。因為愛他呀,所以能看見他笑能讓他滿足我本身就會很滿足了。」
知道說什麼也無用,李冬眉沉吟著歎口氣,不再吭聲。
「媽,你就只會擔心他變心,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自己?」清清拿起一塊餃子皮,問母親當年的事。
手上動作微微一頓,視線落在餃子皮上,李冬眉一動不動,彷彿被往事淹沒。
清清小心觀察母親的神色,抿了抿嘴唇,她又說,「當年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外公外婆不同意你和爸爸的婚事,說他是個大老粗,只會在戰場上玩刀弄槍,而且年齡還大了你十歲不止。可是你呢?你為了心中的愛情不惜與外公外婆決裂,硬是嫁給什麼都沒有的父親。媽,你當年不也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小姐麼,可你嫁給我爸你後悔嗎?」
「呵……」
李冬眉低低一笑,她幽然的歎口氣,神色雖淒楚,但眸子裡的光彩卻炯然燦爛,「怎麼會後悔呢?這輩子我都不後悔嫁給你爸,只是……唉,可惜呀,我嫁給他沒一年他就死在一次外出任務中,說起來,只怪我和他情深緣薄吧。」
「所以說嘛,媽你要替我打氣,別愁這愁那的,現在的他就是當年的你,你都不後悔嫁給我爸了,他也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你要對你的女兒有信心才行!」
望著眉眼俏皮生動的清清,李冬眉淡淡一笑,一雙歷盡滄桑的眸子游曳在清清面部輪廓的每處,柔美纖弱之中透著堅韌的剛強,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篩落些零散光芒進來,像碎銀子耀在清清恬靜的臉上,李冬眉微微瞇眼,依稀看到當年自己的影子。
秋耀宸手勤快,嘴亦是會說,很討清清一家的喜歡。
兩人在家待了好幾天,離去前,李冬眉給了清清一個玉戒指,說是當年清清父親所有家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聽說是祖上傳下來的。
清清拿在手裡,玉戒指翠色鮮艷,帶有透明的浸潤,對著光影玉內似有流波青瑩,碧色流轉。
好東西!
這是秋耀宸在看到玉戒指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想著是父母的愛情信物,清清很小心包起來。瞧出她寶物那隻玉戒指,秋耀宸說回去之後買條相配的鏈子將玉戒指掛起來,清清點頭,她也有此打算。
由於快開學了,張靜歡也吵著要與他們一起走,清清當然是寵溺的笑,點頭答應。不過秋耀宸卻長眉淺蹙,趁其它人有說有笑聚在一起的時候,秋耀宸拉著清清,來到無人的陽台,「你不會真把你小妹一起帶回去吧?」
「我當然就是這樣打算的,有什麼問題嗎?」清清睜著一雙迷茫大眼,漂亮的眼睛裡耀著秋耀宸那張清俊出眾的臉,可此刻,他精緻的容顏上佈滿一層淡淡的陰霾。
「有什麼問題?當然有問題!」抬眼朝內屋瞧了一眼,壓低聲音,他小聲的說,「現在學校又沒開學,難不成你想將她往家裡帶?好好的二人世界插個人進來幹嘛?」
清清無語,她瞬也不瞬望著眼前的「怨男」,長眉緊蹙,她咬著紅唇,食指翹起來戳他胸膛,「呵,你這男人怎麼回事?那可是我妹妹耶,是我家人。你才對著我母親保證會一輩子對我好,會一輩子對我的家人好,這還沒離開你就忘記了?秋耀宸,如果是這樣你這男人說的話我怎麼敢相信?」
知道他的小心思,清清不點破,她抿唇淺笑,食指稍微用力的戳他。
「這……」秋耀宸語塞,一張好看的臉瞬間皺了起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揪著清清的指頭,握進手心,他將清清抱住,「算了算了,帶上她就帶吧,不過你可先警告她,不准有事沒事跳出來打擾我們,咱們那間房,她一步也不准進。」
「好啦 ,知道啦!」瞅著幽怨的他,清清好笑,捧起他的臉,清清極快在他唇上一吻,「放心吧,咱們的二人世界沒人可以破壞得了!」
他也抱住清清,唇低下去,相較於清清蜻蜓點水式的一吻,他的吻濃情而又綿長。
濃郁如美酒的午後陽光,帶著微醺的色澤,映照在旖旎纏綿的陽台上。
火車上,張靜歡興致極高,如花盛開的容顏,清靈婉轉的嗓音,不可否認,張靜歡有著比清清更艷麗的五官,比起清清,張靜歡的美透著一絲張揚的野性,放肆的美麗之下似乎潛藏著某種慾望。
看著歡快的小妹,清清眉眼漾笑,而秋耀宸的神色卻自始至終沒有多大起伏。除清清之外,他給其它女人的感覺是個冷漠而高貴的男人。
或許正是骨子裡那似乎帶著幽幽冷香的傲雅氣質,加之清俊非凡的樣貌,除卻顯赫的家世不談,雋逸的秋耀宸宛如一個明亮的光發體,任何人的目光都會被他牢牢吸引,尤其女人!
回到C城正是傍晚,三人在外面隨便吃了些飯,張靜歡也知道了清清二人的事,對秋耀宸的母親採取強權壓制他們非常不滿意。清清桌下的腳踹她一下,後知後覺,張靜歡瞧瞧臉色微微沉下來的秋耀宸,噤聲不語。
回家後,清清忙進忙出,替張靜歡鋪床換被,張靜歡笑盈盈坐一旁,一個勁的誇,「姐,你真賢惠,和媽一個樣!」
清清正彎腰撫平床單,她彎出的背脊線條清瘦而又纖弱,弧度單薄,令人心疼。秋耀宸站門口,一雙潑了墨般的眸子鷹一樣盯著坐在一邊玩耍的張靜歡。
感受到那記熾熱的眼神,張靜歡下意識往門口一看,對上那陰鷙的眼,她點漆般的瞳孔微微一縮,站起來,張靜歡幾步走到床畔,「姐,我來。」
「沒事,你一邊玩去。」
「我來嘛!」硬是從清清手裡扯過被子,張靜歡翹著嘴,小臉映紅,些許的不快。
清清一愣,忽抬眼,看見站在門口的他,清清微微一笑,正想問他過來做什麼,可秋耀宸轉身,輪廓消失。
他離去前的眼神染著冷光,佈滿霧靄,清清心尖一晃,又再看看抿唇裝著枕套的妹妹,一下子,心裡有些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