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但永遠不會讓你知道,當守護變得殘忍,我又還有多少勇氣去期待幸福?愛總是在現實裡變得卑微而又冷酷。情感零落成泥,或許遺忘之後才會開出更好的花——雪七黎。
魔宮中,每一個房間的門前都有巨大的紅蠟燭,和街面上那些不同的是,這些蠟燭更粗更大,燭身上雕刻著象徵魔族希望的火凰圖案,它們的光芒也比街面上那些更明亮。
魔族的侍女匆忙而有序地忙碌著,魔宮的大廳,空間巨大,此時已經排滿了桌椅,上面一律鋪著紫色桌布,來自各界的賀使已經將禮物帶到,紛紛在大廳中聚集,只等著開宴。
雖然魔族和神族如今戰事緊張,可那些來自神族的行遊商人卻依然獲得了這裡的入場券,好像神族和魔族政治上的事情,完全和商界不掛鉤一樣。
雪七黎和影殤都還沒出現,主持宴會的人是卡拉尼和安烈娜,布卡爾在捉拿蘇雪泠之後,就已經趕往軍中坐鎮,所以,這場大典他不會參加。
卡拉尼還是以冷笑話作為開場白,「哎呀,各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你們看,魔域的老天爺都感動地黑了臉。」
原本很熱烈的氣氛,在他開口之後,一陣清冷,明顯有冷風吹過。
安烈娜狠狠瞪他一眼,挺著胸道,「大家能來參加魔王陛下的立後大典,魔王陛下十分感謝,請大家現在入座,魔王陛下和魔後殿下,稍後就到。」
眾人這才稍微恢復,紛紛落座。
開場白之後,依然是魔族舞坊出的舞蹈,火辣勁爆,很快就將氣氛帶動起來。
和大廳相比,雪七黎的寢宮就顯得冷清至極。巨大的蠟燭將寢宮照的明亮,雪七黎躺在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依舊是吱吱嘎嘎的怪音。
屏風裡的龍伸出個腦袋,張嘴吐人言,「陛下,你再不出去,新上任的魔後殿下要傷心了。」
雪七黎頭也不回,完全將羯倡的話當做耳旁風。
羯倡完全從屏風裡滑出來,落到地上,巨大的身子盤了一圈,龍尾輕輕甩了一下,一團黑雲飄散開來,它把腦袋伸到雪七黎面前,「陛下不會是在等人吧?」
垂眼,看著雪七黎腿上攤開的《邪咒》上面正是《彼岸·輪迴》這一章。
聽羯倡在耳邊囉嗦個不停,雪七黎終於轉眼,冷冷地看著他。
羯倡一縮脖子,變成人形,蝴蝶般的花衣裳萬年不變地招展。只是此時很有幾分瑟瑟可憐的味道。
雪七黎還是沒說話,收回目光望著窗外,魔宮位置居高,而雪七黎的寢殿自然是佔了魔宮最優的位置,在這個窗口,彼岸之流的風光一覽無遺,很有幾分居高臨下,盡收眼底的淋漓酣暢。
風微動,撩起他的長髮,微微遮住了雙眼,而他順勢閉目,面上的表情成了空白,然而,下一刻,他倏然睜眼,漆黑的眼瞳,變作嗜血的暗紅,就在這時,居然有人推門而入。
羯倡扭頭一看,嘴巴變成O型,半天合不攏嘴,下一刻,突然從窗口竄了出去,他可不想做燈泡,更不想變成炮灰。
雪七黎聞聲,站了起來,卻沒立刻回頭。
整個寢殿空寂寧靜,彷彿根本就沒有人。就連紅燭火苗的突突聲,都是那麼清晰。
來人緩緩邁步,步子很慢,有些拖沓不穩,彷彿是喝醉了,但細細聽來,有似乎是因為疼痛而有所隱忍,所以總是輕一腳重一腳。
極不悅耳的腳步聲。
雪七黎沒回頭,但眉頭卻微微擰了起來,暗紅的眼眸裡,波光瀲灩中,卻是冰冷而殘酷。
「你居然還敢來?」
簡單的一句,卻讓那個拚命靠近的腳步聲,突然停頓下來。
很久的沉默,沉默地讓他覺得陷入了永遠不會結束的黑暗裡,看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嗯。」終於,很輕很輕的一聲回應,如果不仔細聽,幾乎根本就聽不到。
雪七黎終於扭頭,看著殿門口繼續邁開步子的女人。
大片的花苞,簇擁著幾支盛放的花朵,翠綠的花徑,艷紅的骨朵和花朵,刺得他雙眼酸痛,然而他只是微微瞇起狹長的眼,看著她靠近。
許久,都說不出下一句想說的話。
面上沒有表情,眼底也沒有情緒,他看著她,彷彿化成一尊雕塑。
「其實,我不想來的。」女人說,然後看著他,努力地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但是,大概真的太痛太苦,笑容只拉開一般,就被疼痛的表情淹沒。
「可是,如果不來,我不死心。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自己會走,一定滾出魔域,再也不回來。」
有些氣喘,女人的聲音顯得微弱,但每一個字,雪七黎都聽得無比清晰,可他沒有表情。
終於走到他面前,女人抬頭,望著他,滿臉的汗水,順著慘白的面頰滾落,一滴滴落在身上那些妖嬈的花枝,此刻的女人,就像一個被用來培育花朵的專用溫床,詭異妖艷卻讓人預見到下一刻的隕滅。
「你以為我會回答麼?」雪七黎終於有了表情,但是,那表情如同刀刻般冰冷鋒利,無比殘忍。
「不管你回不回答,我必須要問。」女人固執地仰頭看著他,纖細的脖子,尖尖的下巴,無一不是美到極致的誘惑。
但是,很快,這樣魅惑的軀體,就將腐爛成那些花朵的肥料。
雪七黎的心底在冷笑,面上也是冷笑。
「從我們第一次相見,七千年前的第一次相見,你對我,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哪怕細微到髮絲粗細的真心?」
這個問題,她一氣呵成。問完之後,她就仰頭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他可以在她漆黑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沉默。
他沉默一分,她眼底的光芒就閃爍地快一分。
然後,她身上那些花骨朵就長大十分。
不知過了多久,雪七黎終於開口,然而,第一次,他什麼都沒說,第二次,他卻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分一厘都沒有。你似乎忘了,從始至終,你都是一件工具,被馴養成殺人利器的血靈。」然後他笑了起來,「七千年前我對你好,那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
說到這兒,他微微停頓,然後繼續說下去,「至於七千年後……我對你所有的好,都是為了讓你嘗今日之痛!這才是我真正等候的女人!」說完,雪七黎忽然長袖一捲,那個一直立在殿門側面聽她們談話的人被捲了進來!
四目相對,正是影殤!
一瞬的驚詫,蘇雪泠陡然瞪大雙眸,似乎不敢置信,又似乎深受打擊,又似乎滿腹狐疑,最終都只化作她唇邊微弱的一句,「真,真的麼?」
雪七黎摟住影殤,低頭,與影殤親吻,然後抬頭看她,「當然!」
兩字驚雷,蘇雪泠臉上那些迷茫狐疑的表情瞬間龜裂,然後歸於死寂。然而,她身上那些簇擁的花骨朵卻於瞬間同時綻放!
就連影殤都被這詭異艷麗的一幕,嚇得倒退兩步,指著蘇雪泠問雪七黎,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雪七黎卻是冷笑,聲音冷如冰刃,「這是她欠魔族的,欠我的,我要她用最淒慘的死法來償還!來人,把她給我打入煉獄!」
下完命令之後,放開影殤,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瞇眼鄙夷地看她,「我已經放過你一次了,是你自己要回來找死!」
果決地推開她,再次攬住影殤,「我們該去宴會現場了,別讓客人等太久。」
影殤心底雀躍又恐懼,完全摸不清現在的雪七黎到底是怎樣的性子。
蘇雪泠摔到在地,竟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呆呆的望著寢宮的屋頂,上面猙獰的野獸依然青面獠牙,張牙舞爪,每一筆都栩栩如生。而她的臉上好久都沒有表情,當她被魔族侍衛架起來往外拖的時候,卻忽然笑了起來,眼角一滴淚水滑落,真的,只有一滴!
煉獄之中,熔岩滾滾,她坐在熔岩邊界,看熔岩起落,對牆上,鎖鏈依舊,屍骨無蹤。
她狠狠地從身上揪出一根花徑,帶血連肉,就像從泥土裡拔出的植入,帶著泥沙那般,只是,這個更噁心也更驚艷。
因為,世上你永遠找不到比這更紅艷的花朵,同樣你也永遠找不到,比腐爛的血肉更令人作嘔的泥土。
「到底什麼是真是,什麼是虛幻?我也許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她將曼珠沙華扔進熔岩,聽不到任何聲音,花枝已經當然無存。
外面依然十分熱鬧,就連魔域之森也在為他立後而歡欣鼓舞。
嘴角彎彎,「從今以後,我的愛,零落成沙。」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一身華服,依然帶著宴會現場的喜氣。
「大喜的日子,難為你還想著我。」
蘇雪泠沒回頭,卻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
「當然得想著你了。我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自然也要助你早登極樂。」說完伸手自蘇雪泠後心狠狠一推。
只聽撲通一聲,熔岩濺起,一切都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