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繭 天若有情 對酒當歌
    江楓抱我出病房,我不自在的望向他身後緊隨的江源,他黑眸向前,抬頭闊步,仿若我和江楓是兩個隱形人。

    我問江楓,「他有心事?」江楓扭頭看了一眼江源,然後又看向我,表示不知。

    「放我下來,我難受。」我對江楓皺眉。對著趙傑,陳忠,我實在無法自處。江楓看著前方,「車來了。」小武打開門,江楓才放我下來。我坐在車裡,無意地向後視鏡看去,林西和楊毅站在車身的不遠處,靜靜地望向這裡。

    我伸手推向車門,江楓按住我的雙手,不悅的目光投來。「我要下去!」我回瞪他。他怎可限制我的自由?「不准!」他把我的雙手反鎖在身後,我用力,他也用力。「我討厭你!」我實在罵不出髒話。他五官皺起,「我知道,但我不會放你下去。」「為什麼?」我對他吼叫。他看向後視鏡,頓了頓才說,「因為你下去,將不會再回頭。」我啞然,原來他聽到了我和楊毅的談話。「這就是你急著讓我出院原因?」我問。他默認,目光一直對我沒有鬆懈。

    我緩緩地躺在座背上,閉上眼眸,說出心中的害怕,「可是我的孩子沒了,甚至以後都不會有了——」他猛地牽起我,抱緊在懷中,輕柔的聲音從我耳邊響起,「會有的——,只是時間問題,真,我會好好照顧你,陪著我好嗎?」我靠在他的肩上,心被激起一層波瀾,「明城,十里巷內,有個女孩兒,也叫陸菲,此刻正坐在她種的小樹旁讀書練字,身邊放著的是她媽媽親手為她醃製的茶蛋,那是她最愛的點心,現在卻只能在夢中見到了——」

    「又在胡思亂想了?」江楓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背,安慰。「我想回家,想去看他們,你帶我去,好嗎?」抑制不住的淚水掉落在他的肩膀,他輕輕的擦拭掉,溫和的眸子,「好,我們現在就回陸家。」他立刻叫小武調轉了車頭,我撇開目光,心沉沉的落下,終究還是那條路,回不去的路——

    陸家小院,我坐在屋內,平靜的看著陸漢康為我下廚,如今他的身病已痊癒,但心病依在。自小,我便看不懂他眼眸中憂愁所是為何。從前,我以為他是為了我那未曾蒙面的母親,為了我那嗜賭成性的兄長,但多年過去,他心中那份我所不知的愁苦總在我細細看他的時候顯露出來。

    「吃飯吧。」陸漢康站在廚房扭頭對我和江楓說。席間,江楓一聲不吭,自顧吃飯,全然沒有方才在車裡的戾氣。我雖對他的脾氣見怪不怪,但仍對他每次來陸家似躲非多表情好奇。

    由於我的注視,江楓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怎麼了?」我搖頭,對他說,「我想在家裡住幾天?」

    「好啊好啊。」陸漢康連連答應著。江楓撇開我的眼神,扒拉著碗中的飯菜,遲疑了半響才說了一個嗯字。但任誰都能看出他表情的不悅。

    我低頭不語。「叫她在這裡住幾天,你們想念了便回去就是了。」陸漢康打著圓場。我站起身回到自己屋子,便聽見門外陸漢康對江楓說,「她自小被我寵壞了,女孩兒嘛,難免偶爾任性,耍點小脾氣,你多擔待點啊。」只聽江楓說,「陸叔,我們沒事,是我最近不顧及到她,讓她好好休息,過幾天我來接她。」接著,我便聽見汽車的發動聲。

    晚上,恰巧是月圓之夜,陸漢康知我心中煩悶,便煮了湯,燙了酒,邀我對飲。我擔心地看著他,他輕鬆一笑,「咱們父女可有一段日子沒坐在一起聊聊天了,今天咱們好好暢所欲言一番,你放心,只此一小杯。」

    說著,他拿起酒壺與我和他一人倒了一小樽。我握起手中的透明,對他笑說,「爸,你還沒見識過的我的酒量吧?」他回笑道,「哪裡不知,虎父無犬女啊。」我看見他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便說,「爸,您好久沒這麼笑過了吧?」他瞟了我一眼,「你這孩子竟說笑話,你和你哥常不回家,哪裡知我幾時笑,幾時哭了。」我心中隱隱一酸,「對不起,爸,是我的錯。」

    他急忙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裡,露出慈祥的笑容,「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爸知道你有心,照顧不來,不比從前。如今你們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事,自是我這個老人家望塵莫及的,但有些事,該放手須放手,別總憋在心裡,苦了自個兒,傷了身體。」

    「我沒事。」我急忙否認。

    「你這孩子就是死鴨子嘴硬,自小便執著拗不過勁。說實在的,你和江楓的事,爸是打心裡不贊成的,可爸也看得出,你是真對他上了心。但他是有婦之夫,人言可畏啊,爸就是怕你以後承受不了那些閒言碎語——」他低頭歎了一口氣,

    我蹲在他面前,「爸,小真明白你的擔心,我答應你,該離開或是該放手,我會掂量。」

    「好好,懂得變好,快坐下,咱們抿一口。」他推我坐在他對面。我見他還是對我無法釋懷,便說,「爸,我給您唱一首歌可好。」

    他換做一副正經表情,「我是很難伺候的噢,唱的不好我晚上定是會失眠的,先說好了,我可是只喜歡東方的月亮。」

    我傻傻一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學著鄧麗君的模樣,「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一曲作罷,陸漢康果然來了興致,直拍手叫好,索性敲起了碗筷,對我揚眉吐氣,「爸給你念一首,你且聽來。」於是,他學著我的模樣,搖頭晃腦,一排一節奏,「風柔日薄春猶早,夾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覺微寒,梅花鬢上殘,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沈水臥時燒,香消酒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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