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陸偉傷勢稍有好轉,陸漢康每年的這天都會回鄉下探望年邁的外公。趁著這個機會,我溜回江家小院,今日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他們肯定不在這裡,我握緊鑰匙偷摸回去,取了些衣物。
沒想內屋還未跨出,江源的聲音飄來,「哥,你到底要對她怎樣?」
「你不都看到了嗎?」是江楓的聲音。我側耳在門後,提心吊膽。
「我和她的事我自會處理,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六年前那個晚上她是不會忘記的,哥,欺騙不是辦法?」他們在說什麼?我有些懵懂。
江源又悶聲悶氣,「她是個裝不下事的人,只怕到時你難以收場。」樓下傳來咯登咯登的聲音,我背靠著牆,不敢去細想任何事。「門怎麼是開著的——」一聲呼喚後,腳步急促而來,我已無力起身。
「真?」我抱緊雙膝,「那晚的人是你?對嗎?」這就是他輕鬆地能從刀疤臉要出欠條的原因?
「是我蠢,我早該知道的,卻寧願選擇相信你。我以為這個世界總會有個人不在乎,是我一廂情願,是我蠢——」
「真兒?」江楓抬起我的臉,「聽我解釋!」「我要聽實話,你告訴我,那晚真的是你?」我乞求著他。他暗淡下目光。我聲嘶力竭,「是不是?是不是?算我求你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要趁火打劫,我真的今生與他有仇嗎?「這其中的錯亂複雜我一時說不清,你別激動,起來,我慢慢告訴你好嗎?」他握緊我的雙肩,我用力甩脫,「別碰我!」
我扶著身後的牆勉強站立,江源伸出手,我躲開,「用不著你來可憐我!」剛邁腳步,胸口憋悶,頭疼難擋,我不想在他們面前暈倒,用盡力氣走到樓梯口,眼前卻一黑。
「真兒!」「小心!」意識模糊一瞬間,是兩個男人急切的呼喚聲。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身體累了,再也不想飛了,拖著疲憊的心從黑暗中醒來。「醒了,醒了。」秦姨興奮的眼眸映入眼簾。「姨——姨——睡——」我撇過頭,筱筱攆著笑臉對我依依呀呀。
「我是不是還在做夢?」他們怎麼在這裡?
「小楓連夜把我們接過來的,你渴不渴?」秦姨端著水杯問。我點點頭,喝著秦姨一勺一勺餵下的水。「水——喝——」筱筱也拿著小勺支在我嘴邊。「筱筱好乖。」我摸著她柔柔亮亮的頭髮。
「嗯哼!」江楓站在床尾,「秦姨,你先帶筱筱出去,我來照顧她。」「不用!」我拉著秦姨的衣角,對她搖搖頭。她慢慢推開我的手,「他守了你一天一夜了。」
「還要喝嗎?」他舀起一勺水。我背對著他,耳不聞。「想不想吃點東西?」他轉到我面前問。我閉著眼,再次側過身。
「放手!」他在我身後緊緊地抱著我,我厲哼道。
「聽我說好嗎?」他說。
我用力掙脫,卻使不出力氣。
「大夫說你身體太虛,別再逞強了。」他不放鬆。
我大口喘氣,生生的喊出幾個字,「我會恨你!」
「我只想要你。」他輕輕地在我耳邊呢喃,
「六年前,你從來不看我一眼,後來有了江源和羅飛,便更加遠離我,先前我以為你害怕我,可當你跳下我摩托車時,我才知道你根本是厭惡我。我心生悶氣,所以在你走投無路時落井下石。那晚,我不知道你是——」「別再說了!我難受!」我揪著心口處。原來越是想逃,越是如此赤裸。
「這麼說來,我應該感激你,第一次救了我哥,第二次救了我爸,你可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揚起譏諷的嘴角。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他眉頭橫了一條黑線。我狠狠地瞪著他。
「你想離開,最好思量一下!」他扭正我的臉龐。
「你威脅我?」 我多少是曉得他的脾性的,可卻沒想是這般狠絕。陸偉,方強,羅飛都曾說過我不瞭解他,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想像了。
「我不想逼你,你要離開,我攔不住,但我不會就這麼輕易放了你,你懂嗎?這是你欠我的?」他厲目在前。
「你太小看我了,你喜歡用強的,我無所謂,只不過是俱屍體!」我淡然冷笑。
「果然是個倔脾氣!」他沒有生氣,反而學我冷笑起來,片刻後,他趴在我的胸口,「相信我,我給你自由。」
我木訥的盯著天花板,我該放棄這斷情意嗎?
「真兒,除了名分,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他抬起臉,反常般的溫柔。
「除了名分,我什麼都不想要。」我抖抖嘴唇。
「終於不生氣了,哄你可真不易。」他敲著我的額頭。
「你保證以後不再騙我,不再瞞我任何事?」我問。「嗯。」他點點頭。
「那你以後不准見其他女人,當然除了筱筱的母親?」
「為什麼她除外?」「筱筱還是個孩子,多可憐啊。」「這麼大度?」「誰叫我是側室呢?」我調皮的眨著眼皮。
「你答應我的條件什麼時候兌現?」他擰著眉頭。
「嗯——嗯——嗯——」我不想說出自己的心事。「嗯什麼?」他靜靜的看著我。「近墨者黑啊。」我眨著眼皮,他點著我的額頭,「我說不過你,等你養好身子我再同你算賬。」
農曆初二之後,我在江家的生活平靜淡如水,江源幾乎天天來看我,我明白他的心意,他心有愧疚,但我根本沒有怨怪他。世事難料,誰曾愛過誰,誰又曾恨過誰。
扭頭見江楓端著黑乎乎的東西又朝我走來,我急忙把目光調到窗外。
「喝了它。」他厲聲。
我背對著他搖頭,「你看,外面的天氣多好啊,藍天碧月,清澈寧靜——」「別打岔。」他扭直我的身體,「良藥苦口。」「我想吐。」濃濃的中藥直撲入鼻,我渾身寒毛顫慄。「我加了糖,你嘗嘗,比昨天的好多了?」他像哄小孩般勸說。
我想如果我再拒絕,便是矯情了。輕碰著藥湯,我忍著反胃一口一口的往下吞,誰知,還是止不住。整個洗手池被我吐了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