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繭 煙花易冷 第10 章
    三月,是個混沌的季節,糅合了冬季的冷意和春天的芬芳。推開小院的門,喊著我最近一月習以為常的句子,「哥,我回來了。」

    聽不見回應,正欲走進屋內,嘩啦啦,「滾!」陸漢康的咆哮聲傳出。「哥?」我站在門口,見屋內凌亂不堪,地上鋪滿了破碎的瓷片,而陸偉跪在地中間,對著陸漢康,「爸,我求你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叫你滾——」陸漢康氣憤的拍著桌子。我不解,走到陸偉身邊,「哥,出什麼事了?」陸漢康拉起我的身體,揪在身後,胸口起伏,「他不是你哥,我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小真,你回屋,這兒沒你的事。」

    「哥?」陸偉低著頭,始終不敢看我。我不懂,更加無法忍受他們父子這種冷漠的關係,「你們倒是說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不可以解決的?為什麼總是要吵吵鬧鬧?陸偉,你給我站起來,把話說清楚!」我幾步跨到他面前,拽起他的胳膊。

    「哥賭輸了,欠了鬍子很多錢——」陸偉低垂著眼眸,喃喃的吐出幾個模糊字眼。鬍子?豈不是高利貸,我不敢置信,「很多是多少?」陸偉握緊雙拳,翻了翻,我腦子一陣炸裂,十萬!腳下頓時軟截下來。

    「小真!」「真兒!」陸偉扶住我,跪在我面前。「哥,你讓我如何幫你?」「小真,那是他的事!我們回屋!」陸漢康推開陸偉,拉起我。「不行!」我甩開他,「他是我哥,是你親生的兒子,怎麼可以不管?」我瞭解陸漢康的心情,此時,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陸漢康一年多以來從不問起自己兒子的狀況,因為陸偉是個賭徒。「你可以幫他還一次,但幫不了一輩子,真兒,爸一直不願告訴你,就是因為怕你知道你哥是個什麼東西,他根本不是人!」

    陸漢康一手指向陸偉,怒不可歇。「不是,小真,哥是疼你的,哥就是想賺很多錢讓這個家過的好點兒,才上賭場的,前些日子,哥本來很順利,但最近不知為什麼總是很走霉。小真,求求爸,讓他救救我——救救我——」陸偉拉住我的手,苦苦哀求。

    我看向陸漢康,他撇開眼,背轉過身影。我低頭看著他,「哥,這次結束,你以後還會賭是嗎?」陸偉點點頭,沒有否認,「哥發誓一定會贏個世界給你享受!」我心中一聲冷笑,賭博是一種有形的毒品,沾了便無法自拔,尤其對於陸偉來說,空虛與慾望是他致命的弱點。

    「我們不稀罕,更不會做白日夢!」陸漢康捶打著桌面,氣憤的坐在一旁。我走近他身邊,微弱無力,難以啟齒,「我們——」陸漢康轉過頭,慢慢站起身,眼神告訴我,他無能為力。「爸!」我跪在他身後,再次乞求。第一次,那聲爸脫口而出。

    陸漢康回頭看著我,眼神中複雜的神態令我無法猜透。片刻,他突地釋然,扶起我,眼神溫柔,「你真的和你媽不一樣,小真,爸有你知足了。」

    「爸,對不起,我們這樣為難你,本該是我們照顧你的,如今卻一再拖累你——」陸漢康拍著我的手臂,「小真,你說的對,我們是一家人,是爸太自私。」

    陸漢康轉頭回屋,拿出一個存折遞在陸偉面前,沉重道,「這本是留給小真上大學用的,你拿去吧,剩下的自己想辦法,爸盡力了。」陸偉顫抖的雙手接過,眼眶不停地打轉著淚水,卻沒有讓它們掉下來,黑眸直直地看著我,緩緩的站起身。

    見他要走,我急忙跟了上去,「哥?你會回來對不對?」陸偉回頭摸著我的額頭,鄭重道,「哥欠你的,這輩子哥一定還!」

    「做兄妹有今生,沒來世的,你只要記得,這裡是你的家,沒有誰欠誰!」我拉住他的手,千般不捨,腦子閃過一個月裡的點點滴滴。

    他的疼愛,他的寵溺,他的討好,似乎如做夢一般,揮散不去——四月,北方的天才算真正的春暖花開,聞著清晰的綠色氣息,望著鏡中那早已看了千遍的容顏,依舊熟悉中帶著陌生。皓齒明眸,杏臉桃腮,冰肌玉骨,初發芙蓉,卸掉這副美麗,我到底是2010年的陸菲,還是此刻的陸菲——懵然中,鏡中反射出陸漢康的人影,「爸!」我扣下鏡面,回頭。自那日後,我已習慣了這個時空的父親。當你習慣了某種東西,某件事,某個人,一切便變得理所當然。而這聲爸爸也不例外。

    「嗯。」陸漢康露出淺淺的笑容,看了我半響,見他回身,我急忙叫住,「您是不是還在擔心哥?」一個多月了,陸偉沒有帶給我們任何消息,仿若在人間消失一般。陸漢康搖搖頭,坐在我身邊,摸著我的頭,慈眉善目,「怎麼把頭髮剪了?」

    我呵呵一笑,「它吸取我身體的養分,留著它,又梳又洗的,麻煩,我懶得伺候它,所以剪了,好看嗎?」腦袋轉了半圈讓他欣賞。「好看!我女兒變成什麼樣子都漂亮。只是——」他暗淡下眼眸。「只是什麼?」「爸以為你喜歡長髮,畢竟你媽喜歡。」說著,他低沉下嗓音。

    每次談及「我」未曾蒙面的母親,他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靠近他,挽起他的胳膊,「爸,雖然我不懂媽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家,但我可以看得出,你還是很想她,對不對?」

    「沒有,我從沒有想過她,除了恨,我對她再不會存任何感情。一個狠心拋夫棄子的女人,憑什麼讓我們記掛她,小真,你給我記住,她不是你媽,你——咳咳——」說著,他捂胸咳嗽。

    「爸,你別激動。」我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安撫著。見他咳嗽不止,心有餘悸,「您生病了嗎?」「恩哼,沒事。」他清了清嗓子,歎著氣,「我只是一想到那個女人,便止不住的氣憤,止不住想罵她——」

    「爸,男人肚裡能撐船,你可以寬容的對待我和哥,何不放下那個女人呢?」我試圖疏解他胸中的怨氣。「不可能!」陸漢康啪的一聲推開椅子,站立,接著又是一陣捶胸咳嗽。我推他坐下,「好好,不原諒,不原諒,您不要激動,不要發火。」

    陸漢康喝了一口水,壓了壓,拉住我,「小真,爸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沒有。」我急忙安慰。「小真,你還小,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生活中的事不是一句對不起,一句原諒便可了事,你不懂——」他搖頭歎息,站起身緩緩地回到自己的房內,腳步維艱。

    是啊,我不懂,自小生長在蜜罐中的我,從不知道背叛與忍耐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韓信忍得*之辱,終被劉邦重用。勾踐臥薪嘗膽,滅吳重建越國。伍子胥草間求活,三年歸報楚王仇。司馬遷忍受宮刑之侮,完成了巨著史記。一個忍字,心字頭上一把刀,這其中的苦楚到底有多痛,只有當事人才知。

    我不希望陸漢康在忍耐與痛苦中掙扎,我要他快樂的活著,活著等陸偉回家,活著等真正的陸菲回歸——

    我雙眸直直地盯著對面向我張牙舞爪的男孩,齒縫中咬出兩個字,「江源!」「陸真真,不要這麼小氣嗎?誰叫你剃個頭逗我的,哈哈——可笑死了——」江源發著無比難聽的聲音。

    「我只是剪了頭,沒有剃頭,江同學,你再發出這種鬼哭狼嚎的笑聲,我就讓你橫著出這個門。」我指向教室門口,氣憤的對他叫囂,不過是剪了一個與他相似的髮型,這小子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嘲笑個不停嘛?

    「我不說了,不說了!」江源急忙閉嘴。我得意的笑笑,這小子最害怕我生氣。「不過——」他突地拖著長長的語調瞇起黑眸審視著我。

    「你幹嘛?」我推開眼前放大的小白臉,沒好氣。誰想他不緊不慢的話差點嗆死我。「你不會是因為羅飛不要你了,想當尼姑吧?」「江源!」我歇斯底里。吼聲迴盪在整間教室,江源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捂上耳朵。他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江同學,我同你有仇嗎?不拿我開涮你頭皮會癢是不是?」我拉開他耳邊的手,憤怒不平。「絕對沒有,我只是怕你想不開。小真,其實我這個候補也不錯的,你考慮看看?」江源嬉皮笑臉,我算是服了他。

    每次,他總能輕易的挑起我心底的傷疤,每次,他卻總也能輕而易舉的把它撫平。我想我們上輩子一定是一對兒冤大頭。

    「好啊,只要你把羅飛找回來,我就嫁給你,何如?」不是只有他會欺負人。「真的?」江源來了勁,追在我身後重複問這兩個字,我猛地掉頭,嘴唇挑起,「煮的!」說完,甩頭,便撞上一睹肉牆,捂著臉抬頭,SHIT!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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