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什麼東西?總能叫人看不透,許青妤明明是知道容貴妃絕不是要害柯芷筠的人,那帶著麝香的香料又是從何而來?麝香,許青妤想到上次欲陷自己不義的藥膏,本來沉寂的心,又變得無比不安。
無論是春兒還是玲瓏她們,都是一副氣惱的模樣,只有夏兒在想些什麼,她與許青妤一樣,反而不覺得容貴妃會這麼愚蠢,在送給柯芷筠的香料中下藥,無疑是授人以柄,相反的,想一箭雙鵰的人大有所在,小主在這齣戲中,到底被人當成了什麼樣的角色?夏兒陷入自己的沉思,沒有注意到許青妤一直都關注著她,許青妤一句乏了,便將所有人都遣下去,只交代小仁子回來,便去見她。
夏夜伴隨著零碎的蟬叫聲,炙熱感並沒有因為夜而消散,偶爾一陣熱風吹來,樹影晃動在窗前,窸窣的細聲透著悲涼。窗戶用窗桿支起,屋裡點著兩個蠟燭,用半透的紗罩籠住,床上的人兒已經熟睡,床榻邊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來人的一雙黑眸溫柔似水,似將天底下的柔情全部展露出來,只為床上的那個人。可是床上的人兒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彎彎的柳眉微微蹙起,不似平日的淡漠,淺色唇瓣微啟,似乎還囈語些什麼。
也許是睡夢過於可怕,許青妤緊緊抓住薄被,額頭沁出薄汗,臉色有些驚恐,司徒逸本想就這樣離開,可見她如此難受,不得已在床沿邊上低喚道,「妤兒?妤兒?醒醒,快醒醒,沒事的,不是有事的。」
又是這個夢,那個已經看不出模樣的小孩,不停地在她咫尺之遙哭喊著,她伸手卻又抱不住,只能看著,看著他一次次離開,一次次絕望,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她要崩潰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在呼喚自己,聲音很低柔,很溫和,是她心底最安心的聲音,能撫平她的一切恐慌,她慢慢平靜下來,她開始追尋那個聲音,抖動的眼瞼慢慢睜開,雖然屋裡的燭光很昏黃,卻還是有些不適應,許青妤微微瞇著眼,她看到站在床沿的頎長身影,頓時一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低呼一聲,「是誰?」
「是我!」司徒逸低柔帶磁性的嗓音在靜謐的屋裡響起,許青妤重重呼了口氣,兩隻手撐起身子坐起來,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到外頭的黑暗,再看看屋裡的情景,才知道她竟然從午後一下子睡到了半夜,奇怪地看著司徒逸道,「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過來了?」
從懷中拿出一個素色的手帕遞過去,司徒逸才說道,「已經快兩更天了,我放不下心,便過來看看。」只是這一句話,足以表明他的心意,都快兩更天了,按道理宮裡早就禁宵了,他竟然還留在這裡,許青妤心裡有些不安,若是讓人發現,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且還是在她宮裡,他也太大膽了,許青妤接過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才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去?若是出了事可怎麼好?」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更何況,是你不知道,這幾天晚上,我都有來,今夜是瞧你睡得不安,才不得已喚醒你。」司徒逸知道她的意思,他雖然身為禁軍龍衛的統領,可也不能再禁宵的時候進出後宮,更不可能在六宮之中走動,而他,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如此做。
雖然是這麼說,許青妤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也許是她想得太多了吧,如今她已經不怎麼願意去理會太多了,卻不得不去考慮和顧忌,無聲歎氣卻讓司徒逸感覺到了,司徒逸不知道他該怎麼去安慰她,失去孩子,這樣的痛,並不是他一句安慰就能夠撫平悲傷的,但是他覺得她的流產,有太多的謎團,一句這麼多天了,也該找個機會和她說說了,「小仁子說你這幾天情緒都很低落,失去孩子,並非你所願,別太自責了,要好好保重身子,振作起來。」
她又何嘗不想?許青妤苦笑了一下,心中彷彿有千萬斤重,都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了,她不能跟任何人訴苦,南宮胤天不能,柯芷筠也不能,夏兒她們更不能,許青妤看著司徒逸,竟然有種想讓他與自己分擔的衝動,這些天,她第一次說出心裡的想法,「我不配為人母,若非是我的大意,這個孩子不會連面世的機會都沒有,他是無辜的,無論我身上有多少罪,別人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報復什麼,都不應該對付他,我知道我不能怨別人,因為身為他的母親,我沒有保護好,就是我的責任。」
「不!」司徒逸低柔地安撫道,「妤兒,這不是你的錯,是她們,她們不該這樣做,後宮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殘酷,凶狠,人性根本就不存在。」
許青妤淒然一笑,苦澀如膽汁,又如無奈如斯,「怎麼會不是我的錯,你知道嗎,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個孩子在眼前哭喊著讓我救他,可是,可是我卻無能為力。」許青妤雙手掩面,再難言下去,晶瑩的眼淚透過手指縫滑落入薄被中消逝。
她的痛,他無法去感受,但是她的淚,卻讓他撕裂般心痛,他遲疑地抓住許青妤掩面的雙手,握在手心,感覺到上面的微濕淚漬,「妤兒,你聽我說,你是人,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如果這個孩子與你有緣,你還會擁有他,如果他與你無緣,即便不是這次意外,你終究與他還是要分開。」人與人的緣,從來都不會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