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等一下,臣妾去找太醫來。」秋月夕慌亂地起身,皇帝卻對她搖頭。
「把朕扶到床榻前就可以了。」
月夕想,肯定是老症狀了,所以皇上才可以這麼平靜地對待,伸手撫了撫他的背,就像是老夫老妻般,「皇上,您別動氣,敏兒那孩子只是暫時看不明白,不然請嬌妃姐姐……」
揚手打斷她未完的話,皇帝歎了一口氣,「嬌妃那女人不適合,月夕,朕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把敏兒交給你,這後宮朕能夠相信的就只有你,而這小皇子,朕只希望他快快樂樂的生活,不要被人心的算計帶壞。」
只有維持那顆最初的純真,才能幸福。
信任嗎?
秋月夕愧疚地低下頭,她接近他的目的,又談何單純?身在宮裡,一旦算計過一次,就不得不繼續走下去,不懂怎麼保護自己,又怎麼生存得下去?
「臣妾……」
「月夕,朕不知還能撐多久,這個心願你若是不應,萬一朕突然離……」皇帝歎息,未完的話,被她打斷。
「月夕答應您便是,您會長命百歲的,以後莫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月夕不愛聽。」秋月夕直直望著皇帝,眼眸裡僅是真誠。
很久以前見到這麼一雙靈氣的眸,他就想過,這女子若是能陪著自己走到最後,也是件幸福的事。
哪怕,不能相愛。
*……*
秋月夕等皇帝入寢了,才急急回了長秋宮,暖春守在門口,看到秋月夕之時,立即上前,「娘娘。」
「淺夏找到敏兒了嗎?」
「沒,淺夏還有長秋宮的人都出去尋人了,還沒回來。」暖春答道,就見月夕往御花園方向走,連忙小步跟上。
「暖春,我先到御花園看看,你去嬌妃那裡幫我問問,小皇子以前最愛去哪裡玩。還有,不要驚動嬌妃娘娘,知道嗎?」秋月夕忙著吩咐,隨即頭也不回就往御花園奔去。
天色正晚,頭頂上的夜空裡昏暗一片,秋月夕愈發著急,一邊招呼著附近的婢女幫著找找,自己則往偏僻的地方尋人。
御花園大得嚇人,而且許多涼亭,草垛都可以藏人,秋月夕估摸著,那孩子應該很難過,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越想,心越疼,都是因為她,嬌妃才被打入冷宮,這層干係,她無法逃脫……
甚至,在看到那孩子時,那種愧疚感像一把枷鎖緊緊圈著自己,連呼吸都困難。
「敏兒,敏兒,出來好嗎?」秋月夕四處奔走,一邊喚著敏兒的名,卻始終聽不到任何回應。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暗沉,烏雲密佈的,倒像是快下雨,秋月夕皺眉,思襯著,敏兒會不會在……
突然想起了什麼,秋月夕不顧眾婢女的阻攔,提起裙擺往一個方向跑去。
雨,一點點落下,越下越急,顆顆如豆粒,砸在身上有些疼。
鳳敏低著頭,背抵著一面牆壁,小小的身軀蜷在一起,低垂的鳳眸上,沾著幾絲濕意,不知是雨水,還是……
「敏兒……」由遠及近,一道清甜的聲音響起,鳳敏咬唇,躲在一處草垛後,用手捂緊唇,不想發出任何聲音。
「敏兒,我知道你在這裡。」秋月夕拖著被打濕的裙擺,焦急地四處張望,說出的話卻不再溫柔,「你不是想救你的母親嗎?你說對了,是我害她進冷宮的,你若是有孝心就不該逃跑,你可以找我報仇,把怒氣全部發洩到我身上,而不是懦弱地躲在這裡哭,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鳳敏,別讓人看不起你,有本事你就自己把嬌妃救出來,躲著,就可以解決所有事了嗎?」
語氣有些冷冽,秋月夕抿唇,屏息聽著附近的動靜,眉峰蹙起,往前走了幾步,她扒開草垛,就見一雙溢滿憤怒的鳳眸看著她,讓她頓時沒了動作。
鳳敏站直身子,既然被她發現了,也不打算躲。
「跟我回去,你父皇把你交給我了,以後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代替你的娘親照看你。」秋月夕刻意忽視他臉色的恨意,牽著他的手,卻被他躲過。
「我自己會走!」鳳敏皺著眉,雨水浸濕了他的衣衫,而此刻的他看起來卻像成熟了很多,臉上的稚氣被穩重取代,身後的秋月夕皺眉,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重了些。
「娘娘……」淺夏尋了過來,就見鳳敏走在前面,而娘娘則跟在後面。
將傘遞給月夕,淺夏抹了抹臉上的水漬,「娘娘,別淋濕了。」
「你去幫他打傘,我沒事。」秋月夕把淺夏往前推,神色有些擔憂,她怕那個孩子心生恨意,毀掉唯一的單純。
她是過來人,心知仇恨只會讓人更加痛苦,她不想他步她的後塵,方纔,急著將他喚出來,她沒有顧忌那麼多,那些話有些重,那孩子,被她傷害到了嗎?
一路回到長秋宮,秋月夕命淺夏幫小皇子沐浴,自己連濕衣服都未來得及換下,就讓暖春去琉璃殿向皇帝報平安。
是下雨天,找回小皇子,她早就讓其她婢女退下了,此刻宮殿裡,正缺人手。
也不停歇,秋月夕見外面雨早已停下,掀起衣擺便往御膳房走去,心想著為小皇子傳些膳食過來。
「母后還真是忙。」一道低低的嗓音在身後忽然響起,秋月夕皺眉,步子沒停,不打算理會那人。
「怎麼,可以到三哥那裡就寢,就不能理我半句?」鳳顧城挑眉,負手走向前,一把將女子桎梏在懷裡,一臉強勢。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請六王爺自重,要是被人看見了,你我都逃不了干係。」秋月夕故作鎮定道,心下,卻是一片換亂。
那日在鳳初漠那裡,這人不是沒看到她嗎?現在這話莫不是試探?
「母后當真以為那次,兒臣不知道是你麼?你從長秋宮到太子殿,兒臣可是一路跟著的,不然你以為兒臣什麼時候不好去,偏生選在了那時候?」鳳顧城淡笑道,指尖挑起秋月夕的下顎,彎唇一笑,「這下,母后還要繼續辯解嗎?」
秋月夕皺眉,沉默以對。
「母后大可放心,兒臣是不會告密的。」敲清她凝重的模樣,鳳顧城輕笑,手指曖昧地拂過她的頰,薄唇在她耳邊呢喃,「只要母后乖乖的,兒臣怎麼捨得毀了你的聲譽。」
「你到底想怎樣?」秋月夕看清他的想法,推開了些許,雨後的夜晚有些冷,而她身上的衣服未干,將那份涼意擴散得更加沁人。
「兒臣要的很簡單,只需你幫兒臣從鳳初漠那裡偷件東西,兒臣就會自動忘記那日的事,以後都不會提起。」鳳顧城依舊笑著,只是多了一分認真。
秋月夕忽然明白了,倏爾哂笑,「原來這就是六皇子的目的,故意不揭穿我,是因為你知道,皇上不會把鳳初漠怎樣,他的地位不會因此而鬆懈。而不揭穿的話,你便可以拿這件事威脅我,只因為我秋月夕不會賭,也賭不起是嗎?」
一針見血,將其中的利弊分析出來,鳳顧城為她鼓掌,眼裡一片篤定。
沒錯,她會答應他,他可以做到魚死網破,她卻不行,一旦暴露,她這顆棋子便再無利用價值,甚至順帶著,家裡的娘親也不會逃脫。她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不放著母親的性命不管。
抬起眸,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秋月夕盯著他,一字一頓,「說吧,你想要我偷什麼?」
*……*
當秋月夕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寢殿,淺夏和暖春已經忙完一切,見到門口的月夕,暖春面露欣喜,「娘娘,您去哪兒了?奴婢們擔心死了。」
「我只是去傳膳了,小皇子人呢?」秋月夕四處張望著,在床榻的一角看到了那孩子,蜷縮在床榻的最裡面,他低著頭,不發一語。
秋月夕抿唇,往那邊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想了想,她偏頭對暖春吩咐,「暖春,御膳房馬上會帶些飯菜過來,你幫我伺候小皇子用膳,我離開一會兒。」
說著,她走出了房間。
這個時候,那孩子估計不會希望見到她,她還是先避一避再說。
「娘娘,奴婢帶您去沐浴吧,您身上都濕了。」淺夏跟了出來,擔心道,心知月夕的意圖,她將浴桶放到隔壁的房間裡,伺候著月夕沐浴,然後才讓人拿些食物過來。
經過之前的那一出小插曲,月夕也沒吃什麼,洗完澡,頭暈目眩的,秋月夕直接靠在床頭,對淺夏擺擺手,「淺夏,我累了,想睡覺,那些飯菜你就擱著吧,我要是餓了,自會跟你說。」
「是。」望著月夕疲憊的模樣,淺夏也不好打擾,合了門,讓她一人在寢殿休息。
許是真的累了,不到片刻,秋月夕就陷入了深度睡眠,門窗都未鎖上,她睡得毫無防備。
屋外,雨後的天空微濕,透著薄薄的涼意,一出新月緩緩露出頭,灑下一片片光暈,照在房間裡的人身上。
鳳眸妖嬈,那人緩緩靠近床榻,望著那裡熟睡的女子,身子一頓,眸色裡藏了太多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