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徹悲傷地看著她,狠了狠心,道:「這個孩子,不能要!」
青離呆住了。
她震驚地看著他,又看向床邊架子上的空碗,不敢置信道:「剛剛那個,是……墮胎藥?」
慕容徹別過臉,沒有說話。
青離只覺得天都塌了,眼淚不斷地湧出,她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崩潰了,「你怎麼能這麼做?你是這孩子的父親啊,你竟然要殺他?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這個孩子是冤孽,就算他能平安生出來,也會被天下人恥笑!」慕容徹雙眼赤紅。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絞痛一陣陣襲來,青離捂著腹部,弓著身體蜷縮在床上。
她痛得臉色發白,額頭不斷有冷汗冒出,卻還是不停地流著淚,口裡喃喃地喊著孩子。
忽然,肚子猛的一痛,雙腿間湧出一陣熱流。
青離知道有什麼已經失去,再也回不來了,她的孩子,永遠不會再活過來了。
「我的孩子……」
一聲淒厲的哭喊,她陷入了昏迷之中。
慕容徹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心都疼的在顫抖,他慌亂地擦著她眼角的淚,口裡無措地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
拿掉這個孩子,他心裡也很痛。
這時,趙嬤嬤趕了過來,慕容徹忙退讓到一邊,讓趙嬤嬤為青離診脈。趙嬤嬤掀開被子,在青離下身看了一眼,忽然臉色大變,結結巴巴道:「娘娘,娘娘,血……血崩了!」
「血崩!?」
慕容徹一陣眩暈,差點栽倒在地。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顫抖著問:「怎麼會血崩呢?」
趙嬤嬤慌張道:「娘娘本就年紀幼小,再加上心裡受了太大的刺激,才會血崩!」
蕭太后再也忍不住,從屏風後衝了出來,看到女兒蒼白的小臉,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九兒,九兒你不要嚇母后!」蕭太后握著青離的手,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慕容徹心亂如麻,問:「可有生命危險?」
「老奴不敢保證,只能盡力而為。」趙嬤嬤跪在地上,「還請皇上再宣幾位太醫來,一同診治!」
「快,快去宣太醫!把太醫院的太醫全都宣來!要快!」慕容徹吼道。
「是。」
宣旨的小太監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很快,太醫們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一起為青離診治。
夕月勸道:「皇上,女人的血房是不祥之地,何況這裡人手雜亂,還是去外室等消息吧。」
慕容徹站著不動。
夕月無奈,只好去勸蕭太后,「太后,這裡人手雜亂,我們呆在這裡反而礙手礙腳,妨礙太醫們為娘娘診治,不如到外室等消息。」
蕭太后聽著有理,哭著看了眼青離,「九兒,母后就在外面陪著你,你一定要撐住……」然後,由宮女扶著朝外面走。
走到慕容徹身邊時,腳步一頓,咬牙切齒道:「你跟我出來!」
蕭太后踉踉蹌蹌地走出內室,看到邊拿袖子抹淚邊哇哇大哭的翠微,本來止住的淚水,一下子又湧了出來。
那是她最心愛的小女兒,一直被她放在心尖上疼的寶貝,怎麼會遭受這樣的苦難?
「太后,您別哭了,眼睛本來就不好,再這麼哭下去,只怕眼睛都要哭壞了。何況,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化險為夷的。」身邊的女官勸道。
蕭太后擦了擦淚,問道:「麟兒呢,麟兒還沒來嗎?」
「已經派人去安王府傳信了,安王殿下很快就會過來了。」
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蕭太后抬頭,只見一名少年馭馬飛奔而來,行至大明宮前,猛的一拽韁繩,從駿馬上一躍而下,朝這邊衝來。
「母后,九兒怎麼樣了?」慕容麟風塵僕僕,焦急地問道。
蕭太后哽咽道:「你妹妹在裡面,太醫正在為她診治,也不知這一關她熬不熬得過去……」
宮女們端著一盆盆血水來來回回。
慕容徹臉色變得蒼白,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恐懼。
「你這混蛋,若是九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命!」慕容麟雙眼通紅,幾乎發狂,一掌朝慕容徹劈去。
慕容徹竟沒有躲,生生受了他這一掌,嘴裡噴出一口鮮血。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天,夕月姑姑告訴他,他即將要有個弟弟或是妹妹了。
他歡快地跑去母妃的寢宮,卻看到母妃虛弱地躺在床上,唇色蒼白,身下的床單被鮮血染紅,母妃憐愛而不捨的看著他,說道:「徹兒,以後,母妃……只怕再也照顧不了你了,你……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一天,他親眼看著母妃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醒來。
趙嬤嬤從內室走了出來。
「怎麼樣了?」慕容徹衝了上去,急切地問道。他的整顆心都縮到了一起,生怕聽到什麼噩耗。
趙嬤嬤道:「太后,娘娘要見太后!」
蕭太后一愣,眼淚嘩的流了出來,什麼也顧不得,抬腳就衝了進去。
「九兒……」
青離陷入了可怕的夢魘中。
人生短短十四載,如走馬觀花般在腦中一一閃過,童年時代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少年時代的鮮衣怒馬,恣意飛揚。忽然,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國破家亡的痛苦罹難,她從雲端跌入了泥淖。
初夜時撕心裂肺的那一夜,到後來為了報仇一次次拋棄尊嚴,放逐自我,還有那令人崩潰的醜陋現實。短短兩個月,她已承受太多的苦難,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就只有她腹中的孩子。
沒有人知道她對這個孩子寄予了多少愛與期待,無論世人如何病詬她恥笑她,她都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守護著她長大。
可是,現在連這唯一的支撐都沒了,她只覺得自己徹底崩潰了。
那個可能會圍著她叫娘親的娃娃,已被一碗墮胎藥,徹底扼殺。
人世間,究竟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后,自己若是就這麼死了,母后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傷心死?
「母后……」
青離沉浸在夢魘中,蒼白的嘴唇輕聲呼喚著。
「九兒,母后在這裡,母后在這裡。九兒,你一定要撐住……」蕭太后緊緊握住她的手,幾乎泣不成聲。
青離皺著眉,額頭不停地冒著虛汗,輕輕哭出了聲,「孩子,母后,我的孩子……」
蕭太后心中大慟,哭道:「傻丫頭,你只要孩子,難道就不要母后了嗎?當年你就那麼一點點大,又愛哭鬧,乳母哄不好你,母后就整夜整夜抱著你,唱歌哄你睡覺……已經十四年啦,母后含辛茹苦把你養大,難道你就要這樣棄母后而去嗎?」
青離還是沒有醒過來,夢中一直不安地皺著眉,口中喃喃呼喚,一會兒是孩子,一會兒是母后。
不知過了多久,趙嬤嬤拿袖子擦了把汗,道:「總算止住了!」
蕭太后忙問道:「怎麼樣了?」
「血已經止住了,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這次小產傷了根本,以後需要細細調養著。」
蕭太后喜極而泣,「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青離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人還沒醒過來,依舊昏迷著。蕭太后本想用軟轎將她挪回壽康宮,但又擔心她的身體,生怕出什麼意外,只能讓她暫時住在大明宮。
慕容徹本想進去看看青離,但蕭太后情緒異常激烈,死都不允許他再靠近青離半步。他只好呆呆的看著殿門口,神色黯然。
夕月看著頗為不忍,勸道:「皇上,夜深了,明日還要早朝,先回宮歇著吧,明日再過來看娘娘好了。」
慕容徹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寢宮,宮女們奉上銅盆毛巾伺候他漱洗,卻被他揮退,「全部都下去,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夕月只好領著宮女們退下。
「事情變成這樣,皇上一定很傷心吧?」一個小宮女頗為感歎。
夕月厲聲斥道:「閉嘴,這件事也是你能妄論的?當心你的腦袋!」
宮人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夕月姑姑脾氣向來溫和,此番疾言厲色委實罕見。
夕月又道:「你們幾個都給我記住,今天看到的事,都把嘴給閉牢了,要是洩露出隻言片語,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是。」眾人應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