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松鶴鳴音的房間。
屋子裡人很多,五大護法,伊洛、鬼靈、星瞳、南風槿、小橙、戰天,甚至還有剛好趕來的墨羽霄和小星,滿滿的圍著床站了一屋子。
松鶴鳴音坐在床上,面色紅潤,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生過病的樣子。
「閣主,你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姝寞一臉驚喜地依偎在他身邊,像個太久沒有和父親撒嬌的孩子,滿心歡喜,「而且氣血運行得超順暢,以前的病基本上也好得差不多了!」
松鶴鳴音笑笑,摸摸她的頭:「辛苦你了,寞寞。」
這一刻的他,臉上沒有半點戾氣,看起來像極了一位慈祥的父親。
伊洛轉著輪椅靠近了一點,禮貌地點頭,眼裡的光芒卻洩露了他心底的激動:「舅舅,你能醒過來,我很高興!」
「能聽到你叫我舅舅,我也很高興。」松鶴鳴音看著他,眼裡同樣在閃光。
此刻,房間裡的氣氛似乎好到極點。如果,沒有他們沒有出現的話……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吱嘎——」一聲,門開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慕爵冰領著有些不自然的千偌芷,慢慢走了進來。
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慢慢斂去。
而松鶴鳴音臉上的表情,在瞥見小芷的瞬間,瞬間冷硬。
修羅和幻夜的臉上也隨之出現陰霾。
「慕爵冰,你這是什麼意思?」修羅鐵青著臉,目光直逼小芷,不留半點情面。
閣主剛醒,他絕對不允許任何有礙他健康的事情發生!
冰不以為意,全然當作沒聽見,只是牽著小芷,一步一步走到了松鶴鳴音的床邊,目光慢慢與松鶴鳴音的對視,才緩緩啟唇:「舅舅,我帶小芷來看你!」
「看我?」松鶴鳴音的眼神越來越冷,驀地落在了小芷的身上。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白色風衣,也許因為過分緊張,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糟糕!小芷姐姐怎麼現在來了?」小星擔心地看向她,鬆開了霄的手,準備走到她身邊去,誰料卻被眼尖的修羅一把拉住了手腕,「美美,地獄閣的事情,不要管!」
他說得那麼認真,眼神裡波光閃動,看著小星用極小的幅度,搖了搖頭。
小星立刻明白了。
是的,她不該捲進小芷和地獄閣之間的,那樣只會讓修羅為難而已,說不定也不能幫上什麼忙,反而會害了小芷姐姐……
「對不起,我不會再衝動了!」小星有些難受地垂下了頭。
修羅聽了,才慢慢放開她的手。
這時,他的目光慢慢上揚,不經意間卻與墨羽霄的相撞。
「謝謝!」霄看著他,微笑低語。
修羅沒有再說話,只是回應了他一個難得的嘴角上揚。
然而這時,松鶴鳴音沉悶的聲音卻讓屋子裡每個人心裡一驚:「慕爵冰,你不會以為我前一陣不殺她,就代表我接受她了吧!」
「當然不是。」冰的神情鎮定無比,但是又帶著常人永遠無法企及的英氣,「舅舅,正是因為你還沒有接受小芷,所以我才帶她來見你。」
「你想做什麼?」松鶴鳴音的聲音越發沉了,沉得讓小芷的手心裡開始出汗。
果然,他還是不願意放過自己!
小芷有些心疼地想,到底她和冰,還是沒有那麼輕易,就邁過這道坎!
可是真正令她痛苦的是,她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可以!
「舅舅,正是因為你還沒有接受小芷,所以現在我帶她來,讓你接受她!」
當冰毫無懼意,一臉自信地說出這句話時,屋子裡的其他人卻同時怔住了。
姝寞撇撇嘴,從來沒有人可以要求閣主做任何事,而且還是用這種近乎狂妄的語氣!
「慕爵冰,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果然,松鶴鳴音的臉刷一下白了,目光變得更加狠戾,死死地瞪著小芷,「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她嗎?」
「不,你不會的!」冰想也不想地回答。
松鶴鳴音扯出了一絲冷笑:「哼,慕爵冰,是誰給你的這份自信!」
冰眨了眨眼睛,目光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我的媽媽,還有我的孩子!」
孩子?!
當這個詞突然從冰的嘴裡蹦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包括——就站在他身邊已經石化的千偌芷……
「孩子?!什麼孩子?!」小芷彷彿被人施了定身術,連眨眼都不會了,她傻傻地望著自己的老公,問著這個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的問題。
慕爵冰搖了搖頭:「笨蛋,你還要迷糊到什麼時候?你已經懷孕了,知不知道?」
懷孕?!懷孕?!懷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是在做夢吧,對,這一定是在做夢……
她下意識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居然會疼!!
天啊,不是夢!是真的……
這一刻,小芷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她懷孕了!她竟然懷孕了!!
「什麼時候的事?」房間裡,詭異的安靜。這聲詢問,雖然聲音並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再一看,居然並不是出自小芷的口中,而是松鶴鳴音。
冰垂眸,如實以告:「就在您昏迷的時候,已經快一個月了。」
什麼?!
快一個月了嗎?!
小芷的手幾乎下意識地移到自己光滑的腹部。天啊,她真的懷孕了嗎?可是明明感覺還跟以前一樣啊!
然而,好像又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猛地充滿了她的胸膛。
她有了冰的寶寶了,她就要當媽媽了……
好奇怪的感覺啊!
有些陌生!有些緊張!卻又覺得好幸福!!
就在這時,松鶴鳴音的臉上突然溢出一種超級異樣的表情,看得姝寞的心裡怪怪的,閣主怎麼了?不像高興,也不像是憤怒,可是她卻覺得不安,因為閣主的表情,準確地說,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寧靜……
「慕爵冰,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在我昏迷的時候,讓她懷上你的孩子?」
是,的確是這樣的。
冰誠實地點了點頭:「我覺得,這是唯一可以化解仇恨的辦法!」
一個是他的舅舅,一個是他的妻子。
他不想讓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受到傷害,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化解舅舅心裡的仇恨,讓他重新接受小芷!
他深信,這個世界上,恨不能終止恨,能止恨的,只有愛!
失去的生命對人造成的傷害是那麼深刻,而想要彌補這種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創造一個嶄新的生命!生命的力量,有時候會讓所有人肅然起敬!哪怕他只是一個尚未出生的嬰兒!
松鶴鳴音沉著臉,讓人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聲音卻詭異得嚇人:「慕爵冰,你憑什麼以為一個孩子就能左右我?」
「因為,那是我的孩子,是爸爸和媽媽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孫子,是伊洛第一個侄兒。」冰看著他,眼神深邃,裡面閃爍著耀眼光亮,「舅舅,你覺得媽媽在天堂,她會忍心讓你殺死她留在世上的骨血嗎?舅舅,你那麼愛我,愛伊洛,甚至為了我們甘心由英雄變成病患,所以,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做!」
「是嗎?你就這樣自信!」四目相對,空氣裡幾乎能迸出火花來,松鶴鳴音握緊雙手,「慕爵冰,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賭!」
冰沒有說話,只是唇角輕勾。他當然知道!
他就是在賭!他就是要賭!伊洛那次,他賭了,那麼這次也一樣!既然他連老天爺都能賭贏,更何況是從小庇佑他們兄弟長大的舅舅呢!
「舅舅……」伊洛為難地看著松鶴鳴音,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覺得,冰的這一招有些太險了!
「閣主,你……」這一刻,不光是冰和伊洛他們,五大護法的心也是揪得緊緊的。
然而沒等幻夜的話說完,松鶴鳴音已經舉起了一隻手掌,終止了她的聲音。
這一刻,所有人幾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答案,然而大家卻聽見他用極低沉的聲音說了句:「千偌芷,你——過來!」
那一秒鐘,小芷覺得心臟狠狠一震。
這是第一次,松鶴鳴音準許自己靠近他,雖然她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是她還是很高興……
冰眉頭皺了皺:「舅舅,你……」
「怎麼,剛不還自信滿滿嗎?現在我只不過叫她過來,你就害怕了!」松鶴鳴音略帶些惱怒地瞪著慕爵冰,「難道你的那些自信,都是裝出來的?」
「……」冰的喉頭狠狠滾動了一些,卻沒有說話。他知道,如果想要小芷活下來,這是必經的過程!小芷終有一天會面臨舅舅的傷害,或早或晚,如果不在這一刻狠下心,那小芷也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沉默了許久,終於回頭,狠狠握住小芷的手,「別怕,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小芷勾了勾嘴唇,乖巧地點頭:「放心吧,我不怕。」
星眸微動,然而只一抬眼便與松鶴鳴音的那雙狠戾激烈碰撞。
心,還是控制不住地疼了一下!
他們之間,明明只隔著幾步路,然而這一刻小芷卻覺得這是她一生走過最長的行程……
一步。
兩步。
三步。
…… ……
所有人的心幾乎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小芷一步一步地走向松鶴鳴音。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等待著,一個未知的命運……
終於。
當小芷的腳步停在床邊,她與松鶴鳴音之間只有半個身子的距離。
他們的目光依舊膠著,一個清亮如水,一個猩紅如血……
「哼,不自量力!」
松鶴鳴音的手是在這一刻掐住小芷的脖子的,在所有人驚恐的眸子裡,他的兩隻手指狠狠地扼住了小芷的咽喉。
「呃——」小芷喘不過氣,蒼白的臉開始充血。
「閣主!」
「小芷!」
「小芷姐姐!!」
…… ……
各種不同的驚呼聲,相繼響起。
唯獨慕爵冰,至始至終都沒有吭一聲,他只是看著,雙手握拳,渾身繃緊,卻依然只是看著。
「怎麼?你不求我嗎?」松鶴鳴音挑釁似的看著冰,眼中流露著深深的厭惡和不屑。
冰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淺笑:「我相信我心裡的判斷。我相信,在你心裡,依然是有愛的!不過我也想讓你知道,她活著,所以我活著。如果她死了,那麼這個世界上也不過多了一具慕爵冰的屍體!」
「哥!」小橙驚恐地瞪大眼睛,冰的話讓她覺得害怕。然而混亂中,她的手卻被一隻寬厚的手掌緊緊握住,一回頭,是戰天。她心裡一暖,眼裡卻依舊是害怕。
戰天偷偷覆上她的耳朵,用情不可聞的聲音耳語:「傻瓜,要相信少爺!」只是一句話,小橙卻覺得莫名地安心了。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將目光慢慢轉到小芷的身上。
小芷的狀況越發不好了,她的臉紅得讓人害怕,整個人幾乎快被松鶴鳴音提起來。
「如果你願意打掉那個孩子,我就放過你!」這一刻的松鶴鳴音,幾乎殘酷得讓所有人心痛,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狠心打掉那個孩子……
冰和小芷的孩子……
小芷的臉幾乎被捏到變形,然而身體上的痛她似乎早已感覺不到了,當松鶴鳴音說出要打掉她的孩子時,她幾乎心神俱裂,撕心裂肺般地痛楚,蔓延到她每一根神經,每一個毛孔……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順著眼角滑下,她咬著牙,幾乎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一個字:「……不……」
儘管她的發音因為被掐住喉嚨而顯得無比怪異,可是當這個「不」字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時候,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酸得想落淚!
「閣主……」姝寞眼睛紅紅的,看著千偌芷。雖然,一直以來她都不是很喜歡她,可是這一刻,看著她如此狼狽地在自己面前,幾乎隨時都會死掉,她卻捨不得了……
星瞳咬著牙,含著淚,看著小芷在松鶴鳴音的手裡一點點失去生氣,指尖狠狠掐進自己的掌心,幾乎要滲出血來,然而她知道,她不能去救她,因為,絕境逢生!只有經歷了這些,小芷才真正有機會活下來,再無牽絆……
「你真的不怕死?」松鶴鳴音冷哼了一聲,手裡的力道更重。
「呃啊~~~」小芷覺得,下一秒她的喉嚨似乎就要被他給掐斷了,然而她卻毫無退縮,倔強地抬起頭,迎上他的鷹眸,就在這個剎那,松鶴鳴音的眸光卻動了一下。
明明已經到了生死一線,眼前的這個女孩卻依舊毫無懼意。她的眼神,沒有恐懼,沒有憎恨,有的卻是一股讓他震顫的固執和不服輸……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嘛……
這個女孩,真的是不可原諒的嗎……
在她的肚子裡,有冰兒的孫子,有松鶴家族的骨血……
漸漸的。
松鶴鳴音的眸子慢慢垂了下去,扼住小芷咽喉的手指也一點一點鬆開,直到最後完全脫力……
「啊——」那一秒鐘,小芷如同一個被突然漏氣的充氣娃娃一樣,軟軟地掉了下去,幸好星瞳及時接住了她。
「慕爵冰,你贏了!」房間裡,輕輕響起松鶴鳴音的宣告。
冰站在那裡,整張臉幾乎已經隱忍成鵝肝醬的顏色,就在剛才,如果松鶴鳴音再多一秒沒有鬆手,他可能就會控制不住地衝上去,用父親留給自己的鞭子抽斷他的手臂……
是的,他贏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會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原來他真的不能看著小芷受苦,哪怕那是必經的歷練,哪怕只有一秒……
他走過去,將虛軟在星瞳懷裡的那個小人,他最珍愛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緊緊抱進了胸膛:「寶貝,你做到了!」
兩行晶瑩的淚再次衝破眼眶,從小芷的眼角滑落,她像是哭,又像是在笑,伸出雙手,緊緊環住了冰的脖子:「嗯,我做到了!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會有人讓我們分開了……」
是的,再也不會有人可以讓他們分開了!
再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伊洛突然伸出手,慢慢地鼓起掌來:「千偌芷,你果然是配得上我哥哥的女人!」
接著,只見星瞳和槿,還有鬼靈也跟著伸手鼓掌。
再接著是霄和小星,戰天和小橙。
再接著,是一臉感動的姝寞和有些彆扭的血焱。
再接著,是無暝,還有幻夜。
最後,連一向冷漠殘心的修羅也漸漸地伸出了手掌。
小小的屋子裡,掌聲雷鳴。這,是屬於愛情的掌聲!
而松鶴鳴音就在這片掌聲裡,默默地看著眼前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冰兒,也許這種結局,才是你想要的吧!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心裡無比輕鬆,原來沒有了死亡和仇恨,他的心裡竟然也會生出一絲柔軟,就像此刻,看著慕爵冰和千偌芷,他竟然會覺得,他們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
即將結局,但是會有番外的,放心吧!